捉蝴蝶

烂 掉 的 一 代  decay generation

作者:psycho-candy

捉蝴蝶8,剥离


psYcho
你第一天来到时
在妖红惨绿的一双眼睛里
金色全世界粲然盛放
你看着
你听
你嗅
你触摸
舞动
颤抖
哭出浅浅的红色泪滴
那时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psYcho
你没有一些东西
你必须去偷来
从她身上
从她身体里

钟楼上
猫吊死了
一连7天老鼠啃噬她的尸体
第八天
你来了

掀开她的肌肤
脱掉她的裙子
她的声音在喉管里
你掀掉她的帽子(她看起来象个新鲜的稻草人)
她的声音在喉管里噎住了吸不出来
你剥掉她的袜子
脚心朝向太阳
太阳升起在她粉红色趾甲的左边
太阳温暖了她生锈的踝骨
你坐在她被吃掉的右边
坐着
休息一下

psYcho
你偷走她的皮肤
吃下去
偷走她恍惚的脸
吃下去
偷走她暗红色金边的裙子
吃下去
偷走她羸弱神经质的敏感十指
一根一根吃下去
偷走她呆滞的目光
先吃下左眼
再吃下右眼
她的右眼粘着一个隐型眼镜
你把它轻轻吐到手心
看着
它象一片碎掉的心脏象一片来不及融化的冰川象你初次哭出的七月泪滴
然后
你累了
你的牙齿咬进她无辜的手腕
她的手腕这么美这么不知人间险恶
她自己不忍心用刀片割开
的手腕
你的牙齿咬进她无辜的手腕

psYcho
你代人受过
你代一双眼睛受过
你代一双脆弱麻木的眼睑受过
你代她爱过的一双善于逃避的翅膀受过
你取代他无力的双手
去剥开她
剥光她
架到架子上放干她
掏干净她

她从来没有这么干净
她再也不会干净了

——psYchoCANDY

捉蝴蝶7  透明。


星期一 晴。
培养槽里的金鱼撑死了。

从镜子里看起来,她的颜色似乎剥落了一点。
她好奇地观望着镜子里生成的形象。眼睛无法不借助外物而确认自己,而这双眼睛本身也失去了一点色度,边缘变得透明,泛出楚楚的浅金色光泽来。她想,是不是因为伤口的缘故呢?
当然,别人并不会发现这么细微的不同。说到底我们并不是依靠观察他人而活的。
但她依然比平常多用了一点时间,打开了她浅蓝色透明的化妆包,先取出淡色的粉底薄薄敷在多少显得透明的皮肤上,再以腮红浅浅铺上去,然后轻轻勾勒出线条,以浓黑的睫毛膏略略刷在疲惫地低落下来的睫毛上,最后旋开华丽轻巧的口红金属色的旋盖,抓抓鼻子,抹在稚气而狡黠的褪色双唇。只有眼睛,眼睛无法上色。她上齿咬咬下嘴唇,算了。
然后她就上街去,看一条美丽的镶金边的暗红色裙子。

星期二,雨
世界的颜色很奇怪的扭曲,空气也在雨里变得不透明,象细小的沙砾滤过以后空无一人的水族箱。
从关着的窗口看出去,世界的颜色正在玻璃表面融化,并流淌下来。最后躺倒在灰黑的路面上交缠起来精神错乱着。
一阵巨痛从她肩后绽开,好象那些颜色都刺到她眼睛里了。而后沿着细细的血脉滑到心脏里。指尖一时为之微微发凉。
她来到镜子前面,解开小小的衣扣背转身,看着肩后的伤口。
那是在前天以钢铁做媒介,用火焰烙在身上的蝴蝶状伤痕。她忍受巨大痛苦换取的刻印,在刚诞生时只呈现出惨白的失血色泽而已。
而现在,在这个原本丑陋的无色的烙印上,浮出一层浅淡的粉色。
她转回正面,定定看着自己的脸。
颜色继续从她的脸上剥离下去。
她打开化妆盒,把颜色再度一一贴回脸上。
雨继续下着,从清晨一直下到4月的夜深处。鱼尸在水缸里载浮载沉,枯涩的眼睛至今没有合上。


星期三,雨
醒来以后,合着眼睛保持片刻眼前的黑暗也好。
然后急忙站起身去照镜子。
如她所料,她的颜色又蜕去一层。
镜中,近似黑白的她站在彩色的房间里面。
她转过身看着背后。
烙印的颜色又加深了,简直象吸取着她本身颜色而寄生在她身上的不明生物一样。那只苍白的蝴蝶奇异地鲜亮起来,她头发引以为傲的乌黑,她双唇不无疲惫的亮红,她全身上下完美的柔滑都一一集中于此。这个伤口就是在吸食着她梢纵即逝的美丽而诞生出来的。
她看了又看,想了一想,还是打开盒子(虽然有些厌烦)把颜色一一望脸上刷去,然后倒回床上抽一根烟,望着糜烂的天花板想:我应该阻止这一切。
虽然这样,那个伤口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星期四,晴转多云,多云转阴,有时有鱼
从鱼缸里荡漾出一股臭味。用什么颜色都盖不住。用BURBERRY也盖不住。把烟灰弹在水面上,灰烬打了个小旋,慢慢溶化掉。
她把鱼缸搬到厨房,打开冰箱,把莴苣花菜黄瓜西红柿豌豆草莓一起扫出来,将鱼缸端进去,狠狠关上了门。门关得异常干净,留下一地红蓝黄绿的蔬菜瓜果。
伤口异常的鲜艳灵活。而她被层层剥得几近透明。伤口在生活着。而她却要死了。
她把窗子打开透透气。天上阴着,噼里啪啦下起鱼来。鱼儿摇头摆尾的从她眼前直线下落摔在地上,不久就铺满了大地。

星期五,天气晴好
烟没有了。要去买。
她走到烟店。服务生的眼光从她身上略过,转身去招呼她身边的人。她很生气,大叫起来。那个少年连忙向这团雾状的美丽人形道歉。
她走到太阳底下,看见阳光穿过她打在地上。穿透身体的阳光带来一种暖忽忽的疲惫。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倒在地上,好象一块巨大的宝石,面目模糊中心透明。那些光都穿透她的身体降临到地面而后向四面八方滑行。她再向前走了一步,摇晃着向地面贴了上去,无力的无力的滑回家。耳边响起松林里扑扑簌簌的落雪声。

星期六,雾
伤口在挣扎着,要脱离她而飞去。
她所有的颜色已经被它完全吸走。包括她血液里最后的一点红。她羸弱的指尖想捏着一点阳光,薄薄的阳光残酷的穿透了她,一点都没有留在她身体里。她觉得很冷。
她去换上了裙子,来到镜子面前。
裙子异常美丽。掐腰收腹,层层叠叠的吉普赛褶子,暗红的底色纯得无与伦比,细金的花纹象窈窕纯真的唇线一样媚惑不已。
镜子里就只有裙子而已。
她笑了,然后把裙子从高高的窗口扔了出去。它舒展着滑翔着飘落下来,犹似落花坠楼人。


星期天,晴
人们在街道上行走,看见阳光温柔,一只异常绚烂的蝴蝶张扬着在光里一路飞去。没有人看到这其实是她行走在世界上。是她背着伤口行走在世界上。这个伤口迟早会抛弃掉这个已无一物可取的躯体独自展翅飞往湛蓝的晴空,是今天或明天。到时这具透明的躯体也会摔在地上摔成无数闪闪发光的碎片无数闪闪发光的天空。
蝴蝶腾空飞起。

psYchoCANDY

捉蝴蝶6——甲虫

夏天。朋友们死了。只剩下三个人无助爬行在地底深处。
面对漫长无尽的夏天,前面有60天这么多的时间,这时间对于三个刚刚走上地面的孩子来说就象永恒般过于漫长。手掌唯一适应其形状的是一个劣质玻璃瓶子,盛满浑浊痛苦的液体。
这痛苦可以在苏果超市用二元七角换到,最好的痛苦是红星牌的。
除此以外,我们手里抓不到任何其它东西。

我们应该有个名字,即使为了便于称呼。我们是A、B和C。

晨。
街道异常纯洁异常的忧郁。我们爬上地面呼吸空气。A走到道路与道路交汇的中心看了片刻现实风景,B和C跟上去。我们在那里站立良久,看所有的道路向我们滑来与我们相遇。三颗未成型的心顽固站在现实的对立面,直到一辆钢铁外壳的汽车呼啸着占据了我们的道路并要占据我们,于是我们仓皇地放弃了阵地谦卑地退守路边。
B一言不发地沿路走去。A和C跟上去。我们走过很多混凝土、钢筋、玻璃、木、金属的堡垒。
C知道敌人就在那里,在每一片幕墙后面,在每一张办公桌后面,在每一个表情后面。C知道让她失去原色的敌人就在那里。但是她对着这一堆无机质的堡垒无能为力,只能狠狠地举起拳头在空中向四面八方挥舞。
我们行走了很久。眼看着镀铜的太阳在半新不旧的聚脂纤维天空上越升越高。终于,A一屁股坐下来,叫着说他要喝一杯苏打香精食用色素人工糖粉咖啡因调制的畅销冷饮。

昼。
我们爬上9路车的上层,上层寂寂无人,空旷一如失去海水的孤独海岛。上车以后才发现这辆车是不靠站的。它专为搭载我们而来,而后遥遥惶惶一路逶迤而去,把地面上那些固定而缄默的站点排除在目光之外。
百无聊赖坐在透明的玻璃下,街道和阳光扑面而来。玻璃上沾着被压扁了的小小飞虫,
它们在夜中狂舞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有阳光是免费的。

午。
迎面而来的少女有着完美的腿形,完美得如同被6月雨水浸湿的小鸟翅膀。三人趴在地上凝视了片刻。A很冲动,C很自卑,B在少女从视线尽头轻巧地拐弯时还继续凝视着某点。A和C沿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天空的鸟群灵巧地飞越乌黑的电缆线。
在这个下午试了总共17种方法来自娱,有的很有新意有的多少儿童不宜有的平庸如汽车花纹轮胎压过的路面。计有:
卖无人问津的打口带(附送灰尘)、
偷窃色情杂志、
哭泣、
制造无人制造过的声音和噪音、
走过午夜灯火通明远离城市的卫岗隧道、
口交、
在空气中游泳、
激怒因缺钙而牙齿松动的狗、
呕吐、
挖掘火葬时代前的乱坟岗、
从摩天楼的顶层失手打碎一只杯子然后到地面寻找它的残骸、
恋爱、
失恋、
自杀未遂、
第二次自杀未遂、
第三次自杀未遂、
放弃。

全部失效。

C独自一人面对粘稠的墙壁哭泣不止。B闭上双眼承受着阳光的全部重量。A在角落全神贯注地自我安慰。只有阳光让人心底坦然。逼人发疯逼人发飘的可怕阳光,只有你依然坚硬依然坚挺依然一路向前而后坠落。
C在想怎样才能搞到一支廉价防晒霜。

昏。
A再次被童车撞倒,一路尖叫呼啸着消失在狂喜的黄昏落日。B失踪了,有人看见他和一个幽灵在墙角交谈了片刻。那幽灵苍白纤弱,正在收买各式各色颜色鲜艳美丽的眼球。C因中暑而漂浮在虚空中,脑袋里很多金色葵花盛开。

夜。

在梦中的沙漠深处,我遇到一只又漂亮又神气的小狗,长着很蓝很蓝的寂寞眼睑。
我问它:“你爱我吗?”
小狗茫然失措地翻了个白眼。

捉蝴蝶5:每个城市都有麦当劳

1月22日。
看不到雨。虽然在下着,沾湿着我。用尽目力也无法从不透明的空气中找到那些透明的结晶。走过廊檐时,雨滴击打的声音击中了我。
浅蓝色。深紫色。廊檐投下幽雅的死影在脚下。在这死影之外,雨滴奇异地在大地蔓延出黑色,终至于象碎裂的花瓶一样完全泼洒开来。但是,看不到雨。只有大地在灰红的天幕下染成黑色。
1月22日。
无处可去。
在这个行走了四年的城市,在这个把我慢慢磨损到无法再度行走的城市,我竟至无处可去的地步了。
众人走上地面,而后在淋湿前四散而去。而我闭上眼站在原地,承受雨点。

它们是我的碎片。它们都是我的碎片。我失去了眼睛所以不能看见,失去了耳朵所以不能听见,失去了语言所以无法粘和它们,只有任其继续落在地上,很快它们都会消失不见。冬天的蝴蝶,没有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避免碎裂?我失去了语言所以无法传达。如果喊一声,你们是不是会回过头?
不会哦,大家都失去了眼睛失去了耳朵也失去了语言。我们是孤岛我们都是雨中的孤岛。只是,这个城市里,我连包围自己的沉默海水都失去了。

好在,每个城市都有麦当劳。
我最终坐在了里面。
落地窗外。无声的乞丐用表情试探我的同情。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有钱买一杯红茶坐在了里面。我不喝红茶,可总要装装样子吧。
麦当劳的空气。麦当劳的音乐。麦当劳的地板。麦当劳的一切都与我格格不入。但是,冬天的麦当劳至少有暖气,可以稍微温暖一下这个无法行走的我。
然后
该离开这个城市了,我想。因为,每个城市都有麦当劳,我不必在这里继续损耗我自己。
每个城市都可以用4块钱买到廉价的温暖。而我们是如此脆弱,甚至在彼此靠近时,也无法相互取暖。
所以,该离开了。在每个廉价的人工取暖地,用一杯劣质红茶代替所有的耕种。

捉蝴蝶4,死。

我找到杀我的人了。
他应该会杀了我,只要我继续这样就可以了。他必须杀了我。
我感到一点点累,因为我必须继续伪装才行。南京的冬天有点冷,我的笑容快在脸上挂不住了。一定要快一点才行。在春天以前,在雪融化以前,在我的心消失以前,在我的肉体腐化以前,在我五衰以前;我一定要设法使他杀了我才行。
首先获得他的爱。当我不爱而伪装我爱他时,这是多么容易。(我觉得荒谬而无力。如果我不爱我正爱着的那只飞舞生命,我一定可以如法炮制地获得他的爱(同理)。这是个悖论。)
然后强化这种有害的感情。用甜蜜的言语和肢体每天每天一点一滴地将我虚假的爱喂养给他,每一天每一点地增加。这些都是毒,有一天他会毒发,而我将身亡。
一天一天编织,一天一天塑造。到幸福的顶点。而后猛然粉碎一切。
(我想死。在有毒的磷粉中。我的双翅也会散发诱人致死的磷粉,如果一切都沿着轨迹前进)
我试验过了。诱惑他掐住我的脖颈(我的颈项可是绝顶美丽而无辜)。他掐得快意而忘我。清醒后他懊悔得向我连连道歉。没关系。是我窥见他心底的阴暗和无助(他人阴暗潮湿的内心,他人彷徨无助的表情,都是我腐烂心脏的美味粮食)然后将它们诱发的。我的脖子青紫斑斑,一连两周我穿着高领毛衫(还好,季节正好)。被剪断而售出的可怜花朵插在床头迎接室友艳羡的目光一天天枯萎衰竭。时候到了。
我将被杀死。
有时我感到一点轻微的战栗,因为他的双眼有时确实如此无辜。



捉蝴蝶3:梦中跳舞的emily

冬天的夜晚。

美丽恣睢的月球缓缓离开暗色的窗外天空。失眠中的我躺在床上听着耳机里失眠者的安慰剂。一只翅膀残破的蝴蝶以细细的肢体拥抱着冰冷的灯管,陷入微颤的睡眠。我不小心触动了反复键又不小心坠入睡梦(我渴望而被拒绝的睡眠啊),在我听着godflesh的flowers的时候。当我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这首歌包围着沉溺许久——象结冰羊水中的死婴儿——我浑身冻僵无法移动。

慢慢移动自己的指尖——到手指——到全身。蝴蝶缓缓坠进桌上冰冷的方便面汤里,魅惑的磷粉沾在乳白色凝结的油脂上默然不语。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许久没进入的梦境。也许是蝴蝶的意识帮助我进入,提醒我“我还在这里——一直都在!”

梦中我再次来到灰尘弥漫的阁楼。阳光从天窗渗进来,灰尘都在跳舞。

我再次见到emily,被世界抛弃的孩子。这一次,她已经可以走路了。当她在我眼前从床上跳起来轻快地跑走时,我因巨大的幸福感而几乎不能呼吸。她在灰尘飞扬的空间里笑着跑走直到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中弥漫开去消失了。

我醒来。透过失去焦距的睫毛,一片蝶翅缓缓从高处落向我充满泪水的脆弱眼睑。

捉蝴蝶2

在初冬的第一场雪以前……抓住我自己抓住美丽的壳/

杀死所有飞翔的生命……在它们自然死亡之前。


捉蝴蝶1

首先需要一个网兜——一根长长的竿子——一个瓶子,撒上木屑,喷上灭害灵——一个晴朗和煦的春天的下午。

当厌倦之后打开瓶盖——它们已经死了。



捉蝴蝶0

黑夜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伤害我;



而我依然会死于黑夜。


作者:psYchoCAN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