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为谁而鸣

很简单,一个被我爱的死者对我而言永远不会死。
米兰·昆德拉《被背叛的遗嘱》

花儿可能比它的芬芳更唯美 比它的奢艳之词
更虚荣 比它的信仰更热爱春天的放荡
一朵生长在哀寂的芭蕾舞曲里抒情的花
艳丽是它对恐惧作出的自白 当体验着灭亡的
钟声 在虚构的浪漫之旅接受花儿死后妖艳的骨骸的
审判 哦 在奢靡的香气里缓缓飞行的丧钟
我已经梦见到渐尔消逝的黄昏的反光里
你的行走如飞的僵躯 在一只渡鸦的诱引下
向着幻美的钟的哀鸣奔去 假如我的狂妄的宿愿
正象一朵在丧钟的心脏里怒放的花儿
我肯定末日的太阳会象它的一滴精液在花蕊里
枯萎 就在这时 敲钟的人看见了钟声唤回的

它的隐形的尸体 犹如是钟的时间之死的辉煌的遗体
给我带来的异域的春季的隐喻 或是花魂
消解了我对幻想的疑惑 当我
象一朵濒临绝境的花儿在失准的钟声里
仓促结束迷幻的漫游 我亦如完成了用行为
图解声音的臆想 如此的过程中
啊 我终于找到了钟声软禁的死囚
当在钟声里结束逃生训练的人走向钟的新居
我在大风的跫音里终止写作 而我将要看见
一个我珍爱的影像 它比钟的哀鸣更绝望
它已经启程 丧钟是否为它而鸣

这是丧钟的罪行 或是来自幻灭的恩赐
惫夜而至的钟声啊 为什么黑暗的周围
有着如此众多自缢的花 它们象一只只吊钟
他们在怀念钟的心脏 在它跳动的节奏里
出现合唱的歌队 当我翻译出天国的语言
丧尽芬芳的花朵再次流放 鲜血滋润的
诗篇 当我在他的庇护下敲响丧钟
假如朝圣之路已经通过死者的心脏和声音
抵临容留凋零之花的地狱 这是幻想的

最后幻想 涅磐之火在一个阴翳的正午
在余音袅袅的钟声里引燃夏日的欲望
犹如我在寒夜里终于引用一个死者的回音
唤回花儿的遗骸 我的生命可能已经进入
他的生前的钟声 而现在 这是一个埋没的
幸福皇朝的遗址 这里是被文字颠覆的
时代的寝宫 当一双缅怀丧钟的怜悯的目光
援引消逝的花骸糜烂芬芳救赎世纪末
一朵花儿的传说 丧钟为失踪的遗体沉重响起
丧钟为我的眼中飘逸的子夜罹难的传说
我在一张白纸上埋葬了所有的花儿 即使
他的死亡证实了他的消失 他却依然在我的
黄昏 敲响硕大的铜钟 当丧钟为他
同时哀鸣 他说出了不容死亡注释的荣耀

1998.11.6



尤利西斯

仪式是诗人的安息
詹·乔伊斯《尤利西斯(中卷)》



飘泊是安息的仪式 纪念是追悼的庆典
横渡苦海的羽毛象是海妖诱人的水翼
当偷食甜蜜的萎陀果的舵手忘却返航的航线
你在经典的仪式中安息 象葬身海腹的水手
或等待你的死亡使者从水底带回发光的海星
那是亡魂的眼睛 西风中隐现的灯塔上的一颗陨星
它罹难的不朽传说里正以失却天空的痛苦完成永恒

而在都柏林的阴湿的街道上 回忆者的鞋
刺绣着病态的白鸽 一个缅想在虚幻中怀抱大海的
指挥 在耸矗于悬崖旁的歌剧院舞台上象提琴般悲泣
哦 在乡愁和失落的双重折磨下 在大风的归途上
牛皮袋里残剩的海水滋养着一座重新浮出的岛屿上水手的
孤魂 他渴望着低回的和声引来昙花一夜
而在另一座岛上 一辆红色锃亮的马车正载带着
一群舞女 赶赴归航者的庆典礼及丰盛的飨宴

你到底在逃避水的处死或遭遇了风暴的伟大侵袭 我回头是岸
我怎么突然迷恋用这样的句式来讴歌一生中颓废又荒唐的壮举
疲于奔命的变性人 关注着你的遗产和迷离的残酷舞姿
海洛因 或者替用品 春宫之梦或旁族的图腾
她向我展示一个失忆者梦中的食品和病入膏盲的人的玩具
我在她不时的插叙里仿佛亲临了
水上的死亡现场和遗书中的犬月之夜

当尤利西斯被女神扣留在海岛 狂舞的长蛇
出现在座头鲸的天空 那是一片充斥音乐的狂暴笔触的水镜
自缚其中的海神 期待着爱的宽恕 那是写作的恩赐
那是被你 尤里西斯 得以解救的海之子
啊 当倦怡的身体象水一样在亚麻布上松弛
归宿 "啊,何处是归宿" 待我吸食完这口
香烟 我告诉你 这儿不是归宿
在通往天国的路途上只有出发 没有涯岸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为都柏林的某人虚拟了
守寻之夜 安排在赎罪的仪式之后
象踯躅于湿意浓重的夜雾里两个意态昏眩的影子
当蝰蛇作为向导率领我们绕过死亡的陷进和暗礁
便有人要在水下选择迷途的飞翔 便有人
在医生的手术台上发出这样的呓语
明天多么美好 可是 海上没有明天

我不能象你 一个享乐主义者的下午
在洗礼的仪式上 从牧师滞重的声音里退却下来的人
让一艘空船减速接近在海上飘摇的死亡标记
打开沉岛之门 让水的精灵实践遇难者的宿愿
当闪亮的钥匙在余辉里闪出一道银色的光
华丽的激情和动听的谎言 感染着海脉绝望的思想
当我在情人信誓旦旦的表白里写好爱情的遗嘱
我听见了训练师的忏悔 我听见了对麻痹的指责
像是对便秘的痛苦的指责 对出发的诅咒

当那艘船只再次在博物馆展现它的骸体
我的汹涌的性欲正象海浪吞噬意淫的高潮
哦 被想象强暴的幸福和快乐是多么愉悦
整个下午 我对着写满生字和形容句的稿纸发誓
明天起 我将戒毒 我要参与一只船的飞翔
我要经历我为你虚构的在昏迷中穿越颠覆的历程
哦 还有明天 还有明天的自溺事件
都柏林的上空的一只乌鸦将要朗诵关于你的
大海的篇章 比如 它给生命带来的屠戮
当然 我更愿意预先享受想象的水如何成为屠刀

你选择引诱和被引诱 你是否更愿意选择
生不如死的人生 我们在傍晚的后花园里
喝着矿泉水 猜测这次航程给人间带来的神话
我把空瓶扔向静漠的花丛 我听见驶向港口的警车声
我多么害怕水上的睡眠 它的完美的形式
它向情人展列的睡姿 她会带我走向现实的仪式吗
你知道 我是经历过幻想的折磨的人
而返入新的出发是多么美妙 哦 可怕的返归

仪式正式开始了 出发的人出发前已心碎如石
他们的灵魂在神性的传颂里 在理想的召见里
寻找他们的躯壳 漂流中的悲号
象是一个诗人留在纸上的遗迹 当火焰点燃
火焰是毁灭的仪式 瞬间中 火焰照亮飘摇的灯塔
阴郁的太平洋上空 一个阴沉着脸的
漂泊者 或是逃犯或是我 手握金枝的旗手
出发 出发是安息的仪式 一只船
在他的了望里疾飞 大海说 安息吧
这个世纪里没有奇迹和神话 你和伟大的仪式

1999.6.10 西溪 泰山寺



西绪弗斯

应该设想,西绪弗斯是幸福的
阿·加缪《西绪弗斯神话》



伟大的殉道 仿佛源自一个自刎者为刀锋撰写的颂词
犹如纵欲 犹如厄运 犹如疯狂或湮没
当我和哲学家的遗孀沿循他的升华之路历览劳役的
快乐 我在巨石上刻制了不朽的梯阶 我亲密的同伴
在与时间行乐的间隙 一群戏子在左右暂停滚动的片刻
演绎荒谬的真理 当死亡成为每个人夜里的阳光
当西绪福斯从幸福中提炼出快乐和时间的末日
它正成为人类共有的节日 而接受被迫出卖梦想的痛苦

此时 我的命运似乎和你相似 孤守着落日 守候黑夜降临
这荒谬的人生 等待被幸福的酷刑赞美
在这适合堕落的时代里 我是你唯一的侍从和膜拜者
用麻木的幸福收藏和享用世纪末你的最后行乐
当周而复始的劳作成为一种幸福 你还看见谁
掉入它的陷阱 在呼救 在狂欢或坚持荒淫无度
或篆改它的本质 让每一个人都在成为虚妄的幸福的牺牲品

在漫长的观望中等待感动和怜悯的误入歧途的向导啊
末日正在山峰的阴影下现出它的精神盲目追随石头的永恒之旅
当我试图提供给他罗盘和单孔望远镜:"石头是我的世界的缩影"
他提供给我们一片黑夜里的风景 恐惧奴役着所有的幸福葬礼
而他的上山的路 可能要在它的记忆里获取记载梦想的
档案 那是对荒谬的快乐提供的颠覆之词

最终 被死亡援救的将是你 而我们 人类
享乐的受害者 在快感的劫掠中发现
可以终结的痛苦那么平庸 在纵欲里获有的
信仰 是否会以篆改生存的原则作为答报
缔造一座全新概念的巨石和山峰 那些攀援死亡的人
在那里 永恒是如此的纯粹 荒谬是如此的幸福
坚守信仰的人 应该设想 苦难和幸福是不朽的


1999.6.6 西溪 泰山寺

回目录

本作品作者授权于“暗地病孩子”独家刊载,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