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这里是灰色的

早晨出门天就特别黑。我每天都在这个钟点出门，晴天的颜色是6：20。阴天是6：10。我要走五分钟到车站。其中路过第一次给你打电话的电话亭。我只在那里打过一次电话。之后，天越来越冷了，重型卡车在夜里10点之后塞满街道，电话终于有一天被人砸了。其实我只是不喜欢。我怕我听不见声音。就象那个夜里，我有时听不见你的声音。我不喜欢外界的干扰。不喜欢茫然。象这个城市的灰色，浓的化不开。
每天一出门，我就开始跑。所以，到车站只要两分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跑，我小时侯就是这样的。没有耐心走任何一条知道目地的路。所以，我总是跑着去。跑的很快。我以为可以快一点到地方。这个冬天来了之后，我开始跑。天色从那时开始都是黑的。街上的人影影绰绰，我想没有人看见我。其实，看见也没关系。满街都是奔跑的人。满街都是。我每天跑的时候都能看见，在公车后面，影子晃的很快。

那天我们说话。你一直在“恩”。我一直在笑。我似乎非常开心。是的。我想我是开心的。得到安慰的时候人就是这样。然后，忽然又觉得自己少了什么，又开始失落。周而复始。比如今天早晨，我忽然觉得天很黑。为什么要赶这辆车呢？这些站在我身边的人怎么看不见脸？这是种失落。失落的结果是，我们要寻找安慰。
后来我没赶车。早晨我在网上。我看见你的文字。你说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背景是电话那头很嘈杂的学校声音。你说，刚下课。我想象不出来。我怎么就想不出来了呢？
你提到书，提到一些人。戏剧，一个时尚的电影名字，我记得上一个冬天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提到过很多歌。我记得我喜欢过这些。好象喜欢过的。我好久没看什么书了。没看过电影。没看过话剧。甚至歌也不再听了。有时自己在路上哼哼“这个冬天雪还不下”。觉得声音很怪，象冬天家里的铁桶里结了冰，用力敲打，裂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所以，近来我连自己给自己唱歌的兴趣也没有了。我觉得自己孤零零的。但又不孤单。我和街上那些挤车的人其实是一起的。我们才是同伴。朴树24岁的时候觉得他们的生活恶心。现在我感觉很好。当你挤身进来，就绝对不会觉得恶心了。所以，他现在是明星。我要挤车。好多东西已经和我没关系了，什么艺术，什么文学，什么国家大事，什么痛苦，什么压抑都没有关系。我只是上班下班上班下班。

我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果然是个阴天。有晨雾。灰色的。
我好久没有在白天看见城市。我出门，再出门，天都黑了。光线都是人造的。我的办公室是个半地下室。我的工作是对着电脑屏幕，灯整日整日亮着。早晨开机，晚上关机，每一次我可以看见自己诡异的脸在里面。我不敢多看的。从来不会多看。
有天早晨，有人告诉我，这个城市的市色被定为灰色。也就是说，今后，建筑物的基调将是灰色。我当时笑的很厉害，觉得真搞笑。我看了一眼窗外。灰色的雾，灰色的清晨，灰色的路，灰色的人，还有灰色的鸟飞过。当时，我们穿过巨大灰色的立交桥，裹进无数车辆，在废气，灰尘的奇怪味道里开进灰色的城市。荒凉而悲壮。
近来我特别喜欢用荒凉这个词。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个一千八百万人的城市，真是荒凉。

今天我明显迟到了。天已经亮了。灰色的路上，我看见十一只灰色的麻雀在路边吃东西。它们跳跃着，并不太顾人。但我知道，当我走近它们就会跑开。我分明有点无聊，居然数它们的个数，还在想，要不要绕过去，让它们吃东西。可是，我还是径直走过去，看着它们跳跃着飞开。它们走后，我蹲在路边，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十一只灰色的麻雀飞到了灰色的天空上，我仰头张望的时候，分明看见了空洞。那里有什么吃的呢？

我的朋友说，她一天八个小时工作。三个小时在路上。她不知道她简单空白的生活里还有什么。我每天都在等她的电话。她有明朗的声音，好象阳光。每次说话的时候她都笑的很开心。然后我的心情也很好。我喜欢阳光。我喜欢她的声音。很高兴在这个冬天我还有喜欢的东西。生活中有喜欢的东西总能给自己希望。可是，她在网上敲下的文字却是这些。“我还有什么呢？”我看着她分成了两半。我让自己的思维分成两半去看她。我说这不奇怪。每个人大概都有两种声音。一个对人，一个对己。丝毫不奇怪。即使我多么多么希望我们只有一种阳光般的声音。
小影，我笑着对你说，我一定会在元旦笑着出现在你面前。我保证。或许，我只有这一种表情。

我不知道这个清晨还有什么不是灰色的。真的不喜欢这个颜色。我怕我的眼睛长久的浸泡在这样的空气里，会染上颜色。这讨厌的颜色。
见到我的同事，我才会说话。我说早晨好，早晨好，早晨好。

9个小时过去了。天已经黑了。

现在我敲这些字的时候感到尴尬。我喜欢的人说过，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象个小孩子一样长不大。意思是，这些话不是24岁的人说的。我感到尴尬。所以这些字，写完我就不能再看一眼。没有人说不好。我只是觉得沮丧。非常沮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大家都很忙。都在电话里笑着。问到我，我说我当然好了。问到打算。我总是说，过完这个冬天吧。先过完这个冬天。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生活里没有潮水，我每天都很忙，有人表扬我。可是，到了黄昏，我就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我从网上copy了些文字看。画着画着图会偷偷看。到了后来，他们的字我也不能看了。反正都是爱情。电脑上的字看久了就变成了一个个积木，搭来搭去就是拼图上的几个模型。玩久了就累了烦了。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爱情成了个问题。我不知道什么阻碍在问题面前。是我自己让自己尴尬。

这篇关于灰色的文章我从早敲到晚。屏幕看久了也是发出灰色的惨白。没人看我的时候，我就敲着键盘。思路似乎不会中断，或者我从来就没有过思路。我想要把它贴到病孩子上。那样你会看见。很久没去了。过去心情会很黑很黑，看不见里面有什么。现在好象看见了点什么，却弥漫着这个冬天的灰色，大片大片的灰，拌着寂静的空气。这是这个城市的主色调，以后也许不会有大的变化。可是，我还是想，也许冬天过去会好些，会好些的。
我就要下班了。这个时候你可能在寝室睡觉。可能不。我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从看见你说晚上好开始，我就在试图说：“我觉得你的文字很好。你是个有天赋的人。”我对你说过，我看见你就好象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可是，永远永远不要走一样的路。因为那样就没意思了。所以我要你好好的。

我真是个麻烦的人。说一句话用了一天。现在是17点27分。下一句该说什么呢？
晚上好。小影，北京，冬天，我爱的人们。晚上好。

12.8

作者：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