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一
我在逃亡 象丧家之犬那样.广阔的大地平原就在我的脚下
没有什么有人烟的迹象 四周全是荒芜的野草
远处红色的朝阳染透云霞 天还没有亮透 黑暗与这鲜红互相渗透
不停变幻着色泽.
二
我吃了邻家的猫 那是条全身乌黑的猫 生前每个有月亮的晚上
就会爬在阳台上叫.它有着黑如丝绸的皮毛 在如水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而那对蓝色的猫眼 总是盯着我 闪烁着幽冥般迷离的光芒.
我爱那只猫 它点燃我心中一团迷离的火焰.我知道它会是我的.
终于 在一个月圆之夜 我爬上邻家阳台 将它捕获 在关了三天之后
它终于落入我的肚皮 与我融为一体
三
我在的城市 是一具大型的机器.我们遵从法律 遵从秩序
就象自由落体遵从大地引力那样.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机器上的螺丝钉
按照原本的规划与图纸 来运作自己的职责 服务于我们的城市.
城市没有悲伤 如同机器没有悲伤.罕有零件需要更新的时候
作为零件本身 我们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加油上光就行
直到有一天完全老化 自然会被新零件所替代 这也是规律与秩序
无可厚非.
我觉得自己多嘴了 自从那只黑色的猫在的肚子里以后
我就感觉到自己变得多嘴多舌 我变得爱辩论 爱说东道西
虽然可能并没有挂在嘴上.我觉得 它在我肚子里并没有死去
而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活着 象是我心灵中的一团火 在某个时刻
会突然燃烧 将我的血液点沸.
吃猫的时候 我留下了眼泪.我们的城市中无人流泪 而那一刻
泪水奔涌而出 我起先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可是只在一瞬间
我明白那叫做眼泪城市里 大家总是带着墨镜的.可能是天空中的臭氧层窟窿太大
导致紫外线直接照射 所以从很久以前--可能是上两个世纪的工业时代中期开始
先民们就已经带上了这东西.直到我们的城市机器发明了一种天罩
展开如同雨伞那样笼罩在我们城市的上空 那时候
我们终于可以避免紫外线的直接照射 按理说
不必再带着那一付付墨镜了.可是 或许是习惯了
墨镜已经象我们的面包女人那样必不可少 所以世代而下
市民们都带着它.我们很少能够彼此望见彼此的眼睛 是的
哪怕是在家中.
那猫的眼睛 有着明亮如火的光芒 它也在我心中重生
我想我不必需要那墨镜了 我的视力状况很好
甚至很想挣脱这些墨色的玻璃片 但是我不敢拿下来 起码不是现在...
四
普罗米修斯保卫着他的火 我也有我的火.四周一片漆黑的时候
我将火吃入肚子.他在我心中燃烧 燃烧我的脂肪 我的内脏 血液
燃烧神经 燃烧思想.我猜想 终于有一天 他会烧透我的皮肤
将火舌伸向黑夜的.
光明将笼罩四野 代价是我的肌肤与肉体.
我觉得我好罗嗦 罗嗦得象有几百个网眼的筛子 那些狗屁样的东西
从这网眼里掉下来 啪啪啪 溅得到处都是.
五
突然有一天 我意识到周围的一切 他们无所变化 却又不停得变化.他们会是永恒
但是也是瞬间.
老张的墨镜从来不擦 上面总是有很厚的灰尘.小李依旧再攒着他的钱
为了那个他心中异常美丽的新娘.秃子徐
仍然四处寻找那个能治好他秃头的医生 对他来说 那就是完全的梦想.
我意识到 那将是一个圈套 一个无聊的圈套.我们在沿着这圈套所划出的轨迹运动着
然后再也无法回到故里.
以前有个人写过一个故事 名字叫<乡村医生> 在暴风雪的夜晚
乡村医生出门就诊 马车在风雪中行走 永远找不到归途
医生在车上猛然醒悟--这是个圈套 永远不会有家了.
想到这些 让我不由得摘下墨镜 擦拭它的玻璃面子 湛蓝湛蓝的
在月光下.我得小心翼翼 我不想迷失 可是 或许已经迷失.
六
我被逮捕后 被关进了一座牢房里去。
这牢房 逼仄得象火柴盒
可是四周的墙壁异常的高。且上头并没有盖顶 躺在床上
仰头可以看到远远一小方天空。我猜想 从远处望向这座监狱
一定是一根根向烟囱一样的东西伫立着。
我被关进来之后 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过问过我
我每天所能做的只是在床上躺着----牢房之小
无法让人转身。而所能遇到的人
也只是来为我所一日三餐的牢头了。
在牢房中 时间被无限制的延长了 或者是被压缩为无意义的东西
我只有从那方小小的天的颜色来判断是白天还是黑夜。当那牢头来送饭
我侧耳倾听 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的心就会随之跳动
有种没来由的紧张充斥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
还是憎恶他的到来。
原来在牢房里 是不需要带上墨镜的 我发现。可能是毫无意义吧。
七
无所谓时间的 时间也是个骗局 流逝的只是我的生命 而非什么时间。
有段日子 我开始躺在床上想象 尽力地去回忆。有人告诉我
回忆能导致伤感 好象在我并非如此。我想起
童年的阁楼与璀璨阳光下的弄堂 夹竹桃苦涩的气味
小学教师丰满的肉体 和第一次自己点上烟花---那烟花耀眼却又模糊。
而后我渐渐地入睡 我想我本来是在逃亡 最后来到这个牢房
这个牢房没什么不好 尽管连转身也难得很 可是 好象也没什么不好。
八
有一天 牢头送饭来的时候 居然问我问题
他问：“你犯了什么事情进来的？”
我很为难 想了想 回答道：“他们说我杀了人潜逃 所以我进来了。”
作者：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