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人



我是一个末代小地主。我的真实的名字叫张小民。说这件事儿的时候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死于公元一九五零年,死在自己家的院儿里.很多人围着我,他们曾经是很卑贱的人.其中有一个人用一把弯刀捅在我的肚子上.我不知道他是谁,因为我当时闭着眼睛.自从我吸上了鸦片----这是继承我的爹的事业----我从没想过要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我懒的去想.

接着讲故事。我说其实我真实的名字叫张小民。我极喜欢这个名字,这倒不是因为名字是由我爹起的。只是一种本能的反映。嘿、,你知道什麽叫本能吧?就是饿了想吃饭,渴了想喝水。还有一种更重要的本能那是性本能。弗洛伊德那老头儿提出的并且把它放在一切本能的中心位置。在当时社会他那麽勇敢,像一只老母鸡或者一头小毛驴。我始终觉得这个比喻恰到好处,一个天才比喻。如果您也有同感,真可谓知音了。大家在我脑子蹦出思想火花的时候都说我是蠢才。是的,很多人都认为我很蠢,包括最低贱的人。他们看我时就像看猪一样。有一次我躲在窗户后面,听到下人说我是猪。我没哭,我干嘛哭呢?人从一出生开始就是用来被评说的。我也不害怕。因为我喜欢小猪胜过我爹。其实我最爱的是一只小黄鸭。那是在我14岁生日时爹送给我的。爹问我想要什麽,我说想要一只小黄鸭。爹皱着眉头,最终送给我一只小黄鸭。因为这事儿我非常感谢我爹。小黄鸭像奶油一样,我整天吻它的黄绒毛。可爹看到我时总是很失望,一眼就可以看出的。所以我不经常看爹,因为我怕爹经常看我。我总是找小屋的角落坐下,嘴里嚼着馍喂我的小黄鸭。我说过我并不傻,有一件事儿可以证明:我想离开这个家带者小鸭去流浪。傻子是不会想到流浪的. 

我知道我是一个很无能的人.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带着我的小黄鸭出去.我家的门前有一条小河.夏天人们没事儿的时候,就在河边的柳树下乘凉.他们啥都说,包括自家的媳妇.时常说个色情笑话.有时他们也会说我.无非说张家的那个傻儿子.张家就那一根独苗,结果却是傻子.这可能和他爹年轻时的行为有关.他爹年轻的时候和那麽多的女人干过.和自己老婆干的时候就没劲儿了.说到这里他们就会哈哈哈的大笑一番.然后还是笑.可他们见到我爹的时候还要恭恭敬敬的叫老爷.

冬天的时候那条河边就不会有人了.很多时候只有我和我的小黄鸭.我已就习惯了吃饱饭在河边溜达溜达.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

既然说到我爹,不能不介绍一下。他是我家乡的英雄。我是末代小地主 ,我已经说过了。按逻辑爹是末代大地主。这里应该注意三个不同词性的词:末代 大 地主。这“大”字好像专为我爹造出的汉字。如果没有我爹,在家乡人看来"大"这个词是极其空洞难以想象的。爹当年充分证明了大的含义.那时家有300亩地,那是爹的。家乡人都崇拜他,就像乞丐整天想着粮食。在我的逻辑范围内,家乡的人属于乞丐族.他们总把色迷迷的眼睛盯着爹裤腰带上的几把钥匙.拥有了其中一把钥匙,对于他们就拥有了整个人生。因为每一把钥匙都能打开一座大粮仓。家乡人的生活就是吃饭和作爱。两者中吃饭是物质基础,作爱是家乡人的上层建筑。他们巴不得给爹舔脚丫子,只要有吃的。那是一群命中注定的贱货.我不得不这样说,这是事实。可我仍爱他们,虽然他们中的小人暗地骂我是猪,虽然他们生来就贱。我见到他们总亮出被他们称作傻乎乎的笑。我不介意,我爱他们赤裸裸的生活就像爱睡觉。 

小民真的很想睡觉,随时随地的想睡。他总是想睡,尤其在吃饭的时候。下雨或者是下雪的时候,他都会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或哲雪声睡觉。他一直以为他能听到雪落地时的扑扑声。旁边放着小民的小黄鸭.小民不知道他娘是谁,爹没有提过,他也没兴趣问。在小民的简单的记忆力没有娘这个概念。我这里提到我娘主要说明一个知识性问题:科学证明如果在怀孕期间母亲爱睡,那她生出的子女也爱睡。就这一点。 

女人是有的,我六岁还偷偷的吮吸奶娘的奶头。据说奶娘来我家之前已经喂养过几个孩子,所以当轮到我时,奶头干干瘪瘪的,乳房也有点下垂,这是必然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吮吸奶头的冲动。奶娘是一个善良愚忠的妇女,简直像一块木头。只供别人使用,好像没有脑子似的痴呆。我也形象的知道了木讷的含义。奶娘从不骂我是猪,即使我把她奶头咬疼的时候她也不骂我。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我已经说过了我爱小猪。当我慢慢长大的时候,我接触到很很多女人。我分析根本原因是爹慢慢的变老,渐渐的显出一种耗干的样子,就像一株典型的枯藤。后来爹迷上了鸦片,拿着管子就像抱着一个女人整天不放。枯藤的形体进一步暴露出来,骨节爬满全身。家里下人都看在眼里,好像都是大仙儿能预知未来。我同样能预知未来:爹死了、下人们死了、我也死了、又有人死了、不停的有人死去就像不停的有人出生。那个时候下人中有几分姿色的少女、少妇、中年妇女,都主动找我"约会",说明白点就是故意挑逗我。我知道她们都想怀上我的种。她们故意把身体的突出部分不经意的的往我身上蹭,就像童话中的黑熊在树商挠痒。别怀疑我的话,女人中有少妇、中年妇女,她们的男人贱,贱的像条吃屎的狗,而狗又是改不了吃屎的。我总不想让别人得到想得到的,虽然那一群女人温情脉脉。我仍爱我的小黄鸭,这是另一只小黄鸭。前面那几只长大后总不停的嘎嘎的叫,像是叫春。我也分不清它们的性别。我应先把女人的事儿讲完。那些贱女人不会善罢甘休,另一点是她们虽骂我是猪,但小民的帅气也是公认的。哪个女人不怀春?那同样是在窗后偷听到的:一张这麽俊的脸却长了一个猪脑袋,真可惜。进一步说我还是处男呢。后来我烦了,真的烦了。把那一群年龄复合型女人的男人或亲人喊到屋边说:"你们这群狗日的贱货,命里该贱。"没人滋声,男人的眼真像狗,那一刻我发现的。那时我相信这样的眼神注定预示着某种事情的发生。在那下贱的眼神里看到了某种疯狂的因素。 

爹愈来愈廋,我有点心疼,并不强烈。这是命。再后来爹死了,自然而然的死了。同时我也自然而然的的继承了爹的所有遗产:土地、粮食和鸦片。我不能忍受下贱的眼神。在爹死后的第三天,我宣布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摆大宴。我不能忍受下贱的眼神,让那一群狗一样的人吃个够。我当时没有骂他们是狗,但它们的眼神中依旧有一种狗的疯狂因素,刺得人很疼。 

我迷上了鸦片,像爹一样。昏昏沉沉,看到的任何东西都让我感到舒服。我经常生到半空中,俯瞰那群忙碌的生物:狗忙着看家、猪忙着吃食、人忙着下地和亲热。后来我真倦了,我想睡觉。我死的时候像我爹一样枯瘦如材,那一年我22岁。那一年好像是有土地革命之类的运动。最终没有我枉费心机,就是那种隐蔽的狗的疯狂因素杀了我,那群狗日的下人杀了我。当时我正嚼着鸦片,可香啦。我没有白白的在世上走一趟。 

那群狗日的下人杀了我,当时我正嚼着鸦片昏昏欲睡。我预感到了杀气,但我仍是想睡,眼睛懒的睁开。即使在他们的刀砍下来时,我也没有睁眼,只是懒的睁开。我感觉道血喷射出来像喷泉,鲜红的。凶手脸上自然沾满了血,眼睛仍是像狗一样麻木而疯狂。在我死前我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嘿嘿,我会回来的。我想当时的表情一定很诡异,把那一群贱人吓坏了。再往后我就死了,正是黄昏。那是老天安排的,他无所不知。他知道我最喜欢黄昏与落日,尤其是西天特有的红霞,温柔潮湿。嘿嘿像母亲的子宫。 

故事就这样完了。本来我还想加一个少女在临死前对我的忠诚和我对这件事的感动。我感动的流泪了。可能在世界上就爹和那个少女真正爱过我。其它的一概排除,包括我至爱的小黄鸭。为什麽?我早料到了,那只是畜生。是的,那只是会叫春的畜生。 

人都死了。我的故事也结束了。至少我这一辈子的故事结束了。其实我还想写我的下辈子。可我也懒的写了。我都死了...... 
总之,不想再写了。 

人死了,故事也该结束了。就这样。


作者;张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