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和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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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王小西辞去了中学老师的工作的时候,她的大部分朋友都表示了非常的惊讶,也许只有一个人例外,她就是王小西最好的朋友徐可可。从半年前开始,小西就向可可说起过一个在网上认识的男人,以后每隔几天,可可总是能从小西那里得到关于那个男人的最新的消息。半年过去了,刚刚工作不久的生物老师王小西终于决定离开南京,她告诉可可她要到北京去,和那个男人一起生活,“找一个新的工作。”她告诉可可,“如果他愿意,就结婚。”“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可可很替小西担心,她觉得虽然小西把那个男人说的很好,但是这样的事情总是显得不太靠谱。“没问题的。”小西看上去非常轻松,可可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既然小西的父母也不反对小西到北京去工作——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有一个男人的存在——那么可可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小西和可可以及其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吃了散伙饭,唱了散伙KTV,这样的聚会以后只有在小西回来玩的时候才会有了,那天晚上他们玩的很开心。

小西刚到北京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给可可发短信。可可知道小西在混乱吵杂的北京火车站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那个男人,他们回到了男人的家,家很小,只有一个很小的客厅和一个更小的卧室,“但是非常温馨。”从小西那里,可可知道了北京的马路都很宽,出一趟门累的要死,而且满鼻孔都是脏。北京最好吃的是煎饼,炸酱面还行,最难吃的是卤煮火烧,就是大饼炖猪下水,还有茴香馅的饺子,超级难吃。可可还知道那个男人对小西很好,甚至提出小西不用着急找工作,他可以养她,哪怕是一辈子都行,“听的我差点哭出来,幸福的要死。”小西在短信里写到。

但是小西还是不久之后就找到一份杂志编辑的工作,工资还算可以,事情也不太复杂,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上班的地方有点远。从小西住的地方到单位,要倒两趟公共汽车和一趟地铁。整个时间大约需要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小西每天至少有四个小时是要花在路上的。不过这还好了,小西告诉可可,先干着这份工作,慢慢再看有什么更好的,可可觉得这是个稳重的想法。

春天来的时候,北京刮起了很大的风,据说从内蒙古刮来了漫天的风沙,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沙土和粉尘之下。可可从电视里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北京,骑车的人戴着口罩从镜头前匆匆而过,远处的高楼若隐若现。可可给小西发了一个短信,让她注意身体。过了一会儿,可可收到了小西的回信。

回信只有一句,“这是个被诅咒的城市。”

从语气中可可意识到小西的情绪非常不好,所以在中午休息的时候她给小西打了一个电话,但是没想到小西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前一天晚上小西和那个男人大吵了一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不过却是到现在为止吵的最厉害的一次。那个男人在摔了两个玻璃杯之后离开了家,一晚上都没回来。小西在电话里问可可她该怎么办,可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算是有分量的话,只好不停地说“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之类的。这个电话打了好长的时间,直到小西在电话里彻底停止了抽泣可可才挂上电话。

下班后可可给小西发短信问情况怎么样,小西说她刚下班,正在回家的路上,到家再给她电话。

但是直到半夜小西才打来电话,可可都已经睡着了。

“他刚才晚上回来了一趟,我们谈了一会儿,他又出去了。他说还是分手吧,他跟我在一起觉得太压抑了,他自己也说他的脾气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伤害我。既然两个人总是吵架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想了一晚上,觉得分手了也好,跟他在一起意思也不大,一个人生活本来就挺好的,何必非要吊着一个男人呢?我又不是没工作,我明天就去找房子,又不是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可可觉得小西的话很有道理,而且小西能把这个问题想的这么开可可就更放心了。

过了两天小西就找到了一间房子,价钱虽然有些贵,但是就小西的工资来说还算可以接受,而且离公司近了很多,只要坐一趟地铁就到了。“房间不大,但是很温馨”,小西向可可描述说,“下班以后回到家里,打开厨房里的白炽灯,为自己做一顿美餐,吃完饭躺在床上看一本自己已经好久没看的书,整个房间只点上一支台灯,听着我血淋淋的情人节,在春天的晚上,我觉得一个人的生活虽然有点孤单,但是这种简单的生活多好。这时候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也在这里。可可,等你一有空就到北京来玩吧,我想你想的要死。”

 

到了十一的时候,可可终于决定利用这一个星期的假期,再请上一个星期的假,到北京找小西去。

从南京到北京,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可可基本上都是躺在卧铺上过来的。临近北京时,可可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亢奋。火车进站时,可可看见在站台上的小西,她冲着她一边挥手一边喊小西,小西,但是隔着封闭的玻璃,小西根本听不见她。

当可可跟着人流走出车厢时,小西已经在车厢门口等着她了。大半年没见,小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可可这个角度看出去,小西比以前瘦多了,以前的那个微胖的女孩子现在变得楚楚可怜。而且小西的穿着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可可知道在南京时小西几乎没有穿过那样的长裙子的。可是现在的小西却穿着一条长到脚踝的裙子,而且还是那么素的。从外表上看,现在的小西绝对称得上是一个淑女。

小西看见了人群后面的可可,她拼命地向她招手,可可也想向她招手,但是她被挤在一个胖女人和一个胖男人中间,而且她的一只手还拎着带给小西的东西,根本没办法举起来。

在站台上,两个女孩拥抱在一起,可可差点哭出来,小西也是眼圈发红。但是她们都不好意思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哭出来。

出站口的人很多,小西和可可被挤在一个旅游团的中间,在她们的前后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顶黄色的遮阳帽,他们之间用南京话大声说着北京车站如何如何,北京的天气如何如何。小西在可可的耳边说,“北京站好乱的,一会儿出到外面你就感觉到了,什么人都有。”可可笑着凑到小西的耳边说,“我已经感觉到了。”

在广场上有好几个人要带她们去什么旅馆,还有好几个人问她们要不要去沈阳,或者天津,或者北戴河之类的什么地方,还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对着她们喊“窃听器,窃听器”,可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窃听器还能随便卖吗?这真是一个古怪的广场。不过站在广场的中间向前面望过去,北京的马路真是宽,真的跟小西告诉她的一样,比南京的宽好多。

小西问:“怎么样?够乱的吧?”

可可回答:“是挺乱的,吵死了。真是什么人都有。”

小西说:“一会儿坐地铁的时候还要乱。首都嘛,大家都想来。”

可可说:“而且正好是十一,我买票好不容易才买到。”

小西说:“其实现在是北京最好的时候,秋天,是最漂亮的,天气也是最舒服的。真的是秋高气爽,不过我还没过过,我也是听说的。”

可可说:“难怪这么多人。”

小西说:“不过其他时候也是好多人,反正全国人民都想往北京跑。”

可可说:“这就叫伟大的首都。”

小西说:“这也叫起哄。”

可可说:“伟大的朝拜之旅。”

小西说:“伟大的起哄之旅。”

可可问:“你最近心情怎么样?工作呢?打算什么时候辞职啊?”

小西说:“暂时还不想辞,那天是因为生气,所以跟你说想辞职。不过要真的辞掉的话还要再找新的工作。除非有一个更好的,反正先干着吧。”

可可说:“要不然回南京吧。还有好多朋友呢。”

小西说:“回南京也没什么意思。那帮人最近怎么样啊?”

可可说:“还是那样。”

小西问:“梁朝伟真的要结婚了?”

可可说:“已经结过了。他老婆狂喜欢张曼玉,正好一对。结婚的时候两个人打扮的就跟花样年华似的。”

小西说:“唉,又一个帅哥消失了。”

可可说,“但是有更多的帅哥站了起来。”

小西说:“哪儿呢?哪儿呢?”

可可说:“回南京我给你介绍几个。”

小西说:“等到回南京我都老了。”

可可说:“你还老?我才叫老呢。”

小西说:“我才是半老徐娘呢。”

可可说:“等你是半老徐娘的时候,那我肯定已经是更年期妇女了。”

小西说:“等你是更年期的时候,我已经是绝经期的老妇女了。”

可可说:“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两个专门糟蹋小帅哥的老妇女,也不错。”

小西说:“真变态。”

她们顺着楼梯走到地铁口,售票口挤了一堆人,小西排在后面,好一会儿工夫才轮到她。到了地铁站台上,可可问:“我们坐到哪儿?”

小西领着可可走到一幅地图前,指着一个站说:“就是这,雍和宫。”

可可又问:“你上班的地方在哪里?”

小西指着地图上的另一个地方说:“这里,大望路。”

可可顺着地图做了一个手势:“那你每天上班要倒一趟地铁,是吗?”

小西说:“从这里换,建国门。还是很方便的。”

可可说:“哎,车来了。”

小西说:“不是这个,我们坐另外一个方向的。”

可可看了看地图说:“不是都可以到吗?”

小西说:“到是可以到,就是绕个远的。地铁坐得好累的。”

可可说:“南京地铁刚开,我还没坐过呢。”

小西说:“是吗?地铁通了?不知道怎么样。”

可可说:“这回是吧?”

小西说:“对,上车吧。”

但是上车的人非常多,小西等了一会儿,说:“算了吧,人太多了。要不然我们坐那边的车吧。”

可可说:“那边的车人还不一样多。”

小西说:“那我们就再等一会儿,哪边人少就上哪边的。”

可可说:“可以,你决定。”

最后她们还是坐上了另一个方向的车。快到前门时有好多人下车,她们坐了下来。

小西向可可做了一个累坏了的表情,“怎么样,累吧?”

“不累。我在火车上睡了好长时间。现在一点都不累。”

小西说:“不累好。中午我们去吃烤鸭,怎么样?”

可可问:“好吃吗?”

小西说:“一般般,没有南京的好吃。不过有名哎,来北京好歹也要吃一次。”

可可问:“北京还有什么有名的?”

小西说:“故宫长城颐和园,你想去哪?”

可可说:“我哪儿都不想去。我是问吃的有什么有名的。”

小西说:“我也不太清楚,饭馆还是外地的多,像什么四川啊,湖南啊。对了,要不要吃卤煮火烧?”

可可说:“哎哟,算了算了,听你说的就不行了。怎么吃啊?”

小西说:“明天早晨我带你去吃煎饼,好吃。”

可可说:“好啊。”

小西说:“还有豆汁,那种沤出来的,发绿的,怎么样?”

可可说:“算了吧,你饶了我吧。”

小西说:“说实话,北京真是没什么吃的。”

可可说:“也是噢。毕竟是北方,吃得肯定不如南方。”

小西说:“不过我家楼下有一个新疆饭馆不错。”

可可说:“羊肉我不吃的,有味道。”

小西说:“但是这里的羊肉一点膻味都没有,你一定要吃,烤肉串,跟南京的完全不一样,好吃好吃。”

可可说:“看看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

可可凑到小西的耳朵边说:“我发现北京人都好土啊。”

小西转过头冲着可可一笑,说:“是。”

可可又凑过去说:“而且北京人说话都跟讲相声似的。”

就好像是为了证明可可的话一样,一个刚上车的小伙子从挎包里拿出好几本杂志,开始吆喝起来,“五块一本,三本十块,美容时尚,体育枪支,法国香水,纽约时装,五块一本,三本十块啦。”

这个小伙子刚过去,从另一节车厢里又走过来一位,他举着手里一份报纸大声地喊道,“出事啦, 出事啦,昨天夜里刘德华神秘自杀。”

可可心里一惊,不由得“啊”的一声。小西拍拍她的手,说:“不要慌,假的。”

“假的?”

小西说:“我每天都听到这些人,一开始也还相信。就是骗人买报纸的。北京地铁里全是这种人。”

可可问:“还有什么?”

小西说:“一会儿你看,肯定还有。”

果然,过不多久又有一个人开始喊道:“看一看瞧一瞧,赵忠祥晚节不保,李谷一神秘失踪,看一看瞧一瞧啦,老了老了,晚节不保。”

可可说:“我们可以拍一部电影,关于北京地铁的。”

小西说:“是,地铁里怪事太多了。天天坐就知道了,全是莫名其妙的事,古怪的一逼。”

可可说:“这部电影应该这么拍,就说有两个世界,在地下的世界里有另外一种规则,另外一种现实,跟上面的完全不一样,有人在上面的世界还活着,但是在地下的这个世界里是死了的。然后呢,上面的世界不知道下面流传的现实,下面的世界就一直生活在伪造的现实里。”

小西说:“这就像是《地下》那部电影。”

可可说:“是有点像。不过没那么戏剧化。这部电影应该在平淡中表现出荒诞。”

小西说:“你什么时候当导演一定要让我当演员。”

可可说:“一定,女一号怎么样?”

小西说:“一号二号倒无所谓,但是一定要有激情戏,而且一定要找个帅哥。”

可可说:“一定一定。要不然干脆拍个毛片吧。”

小西说:“也不错哦。找个肌肉男。爽死了。”

可可说:“找什么肌肉男?拍个女同志版的地下。”

小西说:“美死你。”

可可说:“是我美还是你美?我们一起演吧。”

她们正说着,一阵噪音传来,可可顺着方向望过去,什么也没有看见。

小西说:“是唱歌要钱的。”

可可说:“北京的地铁是真够乱的。看来有机会一定要拍部电影。”

小西说:“下一站我们就下了。”

可可说:“还是挺快的。”

小西说:“到家先洗个澡,然后我们出去吃饭。”

可可说:“好啊,我身上脏死了,一股火车上的味道。”

小西说:“还好,闻不出来。”

可可问:“你家有没有大浴缸?”

小西说:“你想的美,还想泡澡。”

可可说:“当然,泡的舒服死了。还可以洗鸳鸯浴。”

小西说:“鸳鸯个屁。”

她们从地铁上下来,人比刚才少了好多。她们顺着自动扶梯来到地面上,天蓝得有些刺眼,一朵云也没有,阳光照射到她们的身上,让她们觉得暖洋洋的。“瞧,这就是著名的二环,这个,就是著名的雍和宫。”可可抬头望去,一辆又一辆的汽车堵在路上,车窗的反光让她感到有些眩晕,她似乎还不太适应地上的世界,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作者:杨海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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