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氧菌的幻想国

hruler03.jpg (1927 字节)

1

(字幕)

在这个爱情死亡的年代,我们是不是彼此正在寻找的人?

 

2

(画面:月亮从圆到缺,从上弦到下弦的交替。黑暗中一双脚在不停地行走。喘息声、奔跑声。灰调的城市、废旧的垃圾、蜘蛛网般交错的电线、摇晃着的肮脏的湖水。和以下的旁白。)

 

我叫阿泄。

是那种生得恶心死得猥亵的人。

和大多数人比起来,我的生活态度还算积极。

最多抽抽烟喝喝酒说两句粗口恶形恶状地到朋友那蹭吃蹭喝临走时还顺个打的费什么的。

 

每过一段时间我都希望自己能在世界上消失。

因为人间蒸发是我们这代人对宿命论的一种表现方式。

通常我会在下弦月的时候在公交BUS上偷一个钱包。

然后把里面的身份证拿去买一张SIM卡。

当我把那张卡塞进我的手机时,我知道一段新的旅程即将展开。

 

没有人能猜得到我的下一个手机号码。

就象在我换号码的前三个月没人知道我还活着一样。

我买的号码总会有一个或者几个死字。

因为死也是人间蒸发的一种表现方式。

让人遗憾的是,我是如此要命的健康。象条狗一样有着极端薄弱的意志和极端顽强的生命力。

有时候它们成为一种强大的力量,并且,似乎会扼杀我身上仅存的善良。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通过那些形形色色的钱包来揣摩它的主人的生活。

最近这段时间流行照相贴纸,很多人的钱包里都有这种东西。

两个人傻傻地甜蜜地微笑,好象这就是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这些人让我觉得莫名的愤怒。

怎么可以这样呢?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追求呢?

难道他们不知道人生不是由N个瞬间组成而是由N+1个瞬间组成的吗?

更何况这些瞬间如此刻板地停顿,仿佛具有某种可以摧毁一切的魔法。

 

摧毁我的一切。

 

我怒不可遏地拿出马克笔在他们的嘴巴周围画上一个个粗粗的黑圈。或者让他们看起来象《家有贱狗》里阿包的模样。

然后我把身份证放回原来的地方按照上面的地址从邮局寄过去。

 

那些人收到钱包的时候应该正好是上弦月的光景。

失而复得的快乐会象箭一样刺穿他们。

而同一时刻,我正在深夜仰望月亮自宫后的身体疯狂地盗打手机。

 

这些被无法控制的寂寞和偏执拼切出来的我的生活从我懂事起就是这幅恶赖的德行。

WAP开始大行其道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叫豆皮寿司的人。

他引领我进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空间。

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他唯一的幻想国度。

 

3

(字幕)

发亮发热,钻石陨石失色无相

 

4

(画面:一个背影蹲在椅子上上网。这是一个凌乱的狭小空间。咳嗽声,吃薯片的声音,隔壁做爱的声音,电视机扫描线上浮的声音…….呼吸的声音。一只脚的脚趾夹着拖鞋断了的带子,拖鞋在脚旁晃来晃去。晃来晃去的烟雾从房间升腾。)

 

豆皮寿司最早出现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没有脸的人。

他的头长得很奇怪,眼睛深陷在人皮外套中。有点象天外飞仙。

这当然是我的猜测。

因为他只是个隐藏在2进制空间后的ID

他说他来自神秘的世界。

他的使命就是在这个没落的星球上拯救一个未知的灵魂。

深夜的电视里放着一些上个世纪的旧片。

——文西。

——请你叫我达文西。

我就是那个即将堕落的灵魂。

我对豆皮寿司说,你知道吗?文西发明的太阳能手电筒是只要有光源照射就能发光的手电筒。比如说太阳光拉灯光拉。

但是这个世界太黑暗。很少有人能够找到光源。

所以这个时候,你只要用另外一只手电筒照着这只太阳能手电筒就可以了。

人不是萤火虫,除了自焚,几乎没有发光发亮的可能。

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是邪教的异端分子,我的意思是,我希望燃烧。

你明白吗?

豆皮寿司在OICQ上沉默起来。

然后他说,我就是那另外一只手电筒。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静寂无声的黑暗中,我注视着屏幕上他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显现,倒吸冷气。

无比震惊。

 

夜里我独自在大街上游荡。

最近我的手指象患了软骨病一样,连夹住香烟都非常困难。

我常常看着香烟从我的指尖跌落在地面上。

这让我很难想象我曾经是个那样出色的扒手。

起风的时候我来到湖边。脱掉衣服,静静地潜下肮脏的泛着隐约恶臭的水面。

桥洞下阴冷而明亮,仰起头来浮在平滑的水波上象躺在玻璃奶油上一样。

月亮就在我的眼前,仿佛有摄人飞入的诡异。

我的体内有些东西正在逐渐发生变化。

我听到有人在低低地呼唤我:阿泄,阿泄,阿泄……

寻声而去的时候,桥洞壁上森然出现一排乳白色蛾虫。

它们磷磷地紧钉在斑驳锈蚀的石块上,神情威严而无畏。

我大喝一声,它们就簌簌而落,只是一些不知几多年前已经蜕下的空壳罢了。

那它们的肉身呢?肉身呢?

佛陀说:一切因果,世界微尘,因心成体。

水光潋滟,幕天席地之间只我一人。

拔剑四顾心茫然。

我赤着身体,无剑可拔四顾亦茫然。

不觉惊醒。

 

很久以前,我曾经偷过这样一个钱包。

钱包里只有少量零钱和无数张各大娱乐场所的VIP金卡。

在皮夹内侧掏出身份证的时候,一张纸条从内掉落。

我仰起头,那张纸条象一根羽毛一样在阳光下缓慢而轻盈地转动、漂浮。

映射在我不太清澈的瞳孔里,由上自下,仿佛屎特老屎的春之声圆舞曲开始踮起脚尖翩然而舞。

它在悄无声息的气流中以时速0.01微米的速度坠落在我的脚背上。

在那上面清晰地写着我毕生见到的最铿锵有力的告白。

二当家身披袈裟,头带绸花,眼神幽怨,视死如归地说: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三十娘你还这样关心我,我………………

——我愿为你精尽人亡。

我把那张身份证从皮夹内侧用力抽出。

 

豆皮寿司在网上留言给我。

他说他会坐在哈根达司最靠墙的窗口等我。

我选在街对面一个阳光如针的地点,用高倍数望远镜向他的位置扫射。

那个男人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脸。

他穿着黑色的TSHIRT,背上印着硕大的生殖崇拜图腾标志。

N 个钟头过去了。

无数车辆从我的望远镜和他的落地玻璃之间的街道上擦身而过,涌流如潮。

人们从座位上站起又坐下,从转门里进去又出来。

街灯一盏一盏地亮了。霓虹嚣张四起。

但那个图腾标志,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

我按捺不住,终于放下望远镜穿街前行。

站在他身后的玻璃窗前,敲敲。

他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来。

象一张身份证被缓缓翻转,决绝而魅惑。

他,转过身来。

同样的脸庞。

照片上的他和玻璃窗后的他,重叠成相同的镜像。在那个经纬交叉的特定位置将我隔空点穴。

 

后来我反复地问他同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喜欢我?

——能不能给我一个喜欢我的理由。

——正在想昂,能不能给我一个不喜欢的理由先。

他说他的表达能力不太好。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愚昧的人类语言会产生偏差。

特别是你们中国人。特别容易导致歧义。

我懒得反驳他身上流淌着的极端臭屁的泛突厥主义。

对于我来说,他喜欢上我的时间和空间是更极待搞清的。

他说,那好吧。为了让你明白,我就用你的方式讲给你听吧。

 

从前有一个主人,他有很多仆人。其中一个仆人,非常想讨好主子。每次主子吐口水的时候,这些仆人就冲上去,抢着用脚帮主人把地上的口水踩掉。但是这个仆人特别笨手笨脚,总是被其它人推在外面,抢不倒踩口水的机会。仆人很苦恼,终于想出一个毒计。这天他察颜观色瞅准主人将要吐口水,立刻在这千均一发之际飞起一脚直中主人面门。主人大怒,说想死了你,竟然敢踢我的脸?仆人说,人家害怕没机会帮您踩口水了个。现在谁也踩不过我了。

我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我就是那滩口水。

 

豆皮寿司说,你就是阿泄?你没你自己说的那么恶心嘛。

我说,不着急不着急,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我说,但是你和我想象中一样委琐。

他说,我错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如果我不出现呢?

他说,我从来不做任何假设。

他说,如果你不出现,我们也会遇见。这就是宿命,命中注定的。

是吗?不管了,烦不了。

我注视着他,说,给我看看你的身份证好吗?

 

——你不觉的你现在的样子很变态吗?

我注视着蹲在座位上的豆皮寿司。

晃晃悠悠的索道高悬在山顶的上空。迎面过来的每一个座位上的人们都不苟言笑的木然。

我觉的很奇怪,为什么每个人看起来都一副死了老爸的样子。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悬空在青山绿水之间,不是应该做欲仙欲死地享受生活状吗?

否则焉能值回票价?

豆皮寿司说,每个人都是不快乐的。不信,你掏出镜子来看看。

我从贱死破特背包中掏出一面小镜子对准自己的脸,然后撕声大叫:

——猪啊!

豆皮寿司和我就是否可以在索道上搞行为产生分歧。他想在山上高喊主席万岁,我想对所有迎面而来的座位谄媚的狂笑。

我们讨论的结果是,反正谁也够不着谁,估计被扁的几率,很低。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快乐。

但是,不快乐可以自我娱乐嘛。

就象没有阳光,可以人造阳光一样。

 

当我回忆这些无故发生上下毫无联系的事件的时候,人造阳光正坐在我旁边帮我马沙鸡。

她和我同居在一个空荡房子的地板上。

和我穿一样的衣服。用一样的管状唇彩。但是,不应该留着一样的发型。

我面无表情的叙述和她劲道清酒般的按摩技术一样,总在不恰当的部位拿捏地恰到好处。

但关键的地方,就被人为地夸大或者忽略掉了。

 

她说:也许豆皮寿司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

我说:也许。

她说:后来呢?

 

后来?

后来,这是我此生吃过的最愤懑的哈根达司。你试过吃哈根达司可以让人燃烧的感觉吗?

因为,豆皮寿司居然和我抢球球吃。

妈的,他一定是在出来混之前,没有打听过我阿泄从幼儿园到现在“抢食终结者”的大号。

当时的场面有点类似黑社会谈判。

我和豆皮寿司同时挥手,侍者把菜单放在桌上。

我嚣张地昂起头,直视着豆皮寿司,用手指指其中一行:“这款瑞士巧克力杏仁巴布一直是我罩着的。”

豆皮寿司把裤管一拉,一只脚蹬在旁边的椅背上。单手叉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是,这只阿根廷葡萄朗姆从来都是我的地盘。”

我和他对视。杀气和火花在我们直径1米的范围内弥漫和交叉。

 

——鸡姐眯着一只眇眼,以一种无产者大无畏的眼神注视着屏幕,沉默良久的气势忽然爆喝:“我们出来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个义夷字。”

然后抽搐着脸,唱:情和义,两心知。

 

我从幻想中抽回神来,把身份证还给了豆皮寿司,谦虚地说:“这个球球还是你来吃吧,人家要减肥了个。”

“不不不,你想吃虾米就吃虾米,烦不了。”豆皮寿司说。

我说,你就不要客气了个。

豆皮寿司说,你就不要假客气了个。

我拍案而起,怒道:这是你自找的。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拉。

豆皮寿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回过身招手,风情万种地叫:“威忒!给我一个蛋炒饭加个蛋。”

 

我和人造阳光一起躺在地板上抽烟。沿着墙壁摆放着各种我们喝过的酒瓶。

我的梦想是希望有一天可以躺在海边旅店的木地板上,头顶的门楣上悬着用翡翠瓶子串起的风铃。

从门里看出去,海水碧绿,沙滩如盐。

有风吹过,吹过小螃蟹脚下的沙。

“我不管,我再不管,我要花光所有的积蓄……”当我唱起这句的时候,我就开始无法遏止地想念一个人和他凌乱的胡茬。

人造阳光也在想念她曾经喜欢过和曾经喜欢过她的人。

每次她和我说起的时候,用一种接近噪呱的口吻。我就自顾自地指着我身上的痛点:这,这,轻点。喂喂不是这驼是那驼。

然后忽然之间她的语调就落寞起来,我依稀记得她说过:凄凉至死。

这个用词,让我们的矫情一下子陆沉了。

淹过水面。

5

写给豆皮寿司的情书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非常的真实。

真实到恩……让我在梦里以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画面:我坐在教室里考试。而我的画外音独白就象梦呓一样游离在大脑皮层反射出的影象边缘之外。)

监考老师是我现在的老板。他夹着教棒在教室里练习正步走。

我一道题也做不出来。然后找了个空挡把身后的同学的考卷拿过来放在我的考卷下面就抄。第一张卷子全是问答题,我强压内心的激动小心奕奕又大胆放肆地进行着偷窃和抄袭两种行动。

同时计算着监考老师的步率并用身体上的远红外感应装置测试着他和我之间的距离。

老实说,现在我仍能体会到当时我那犹如烫姆酷死在《MPII》中的紧张气氛。

这些气氛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皮下脂肪,让它们一个个充满快感地分泌出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液体来。

音乐,是的,当然还有音乐。

在考场上出现的音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命运交响曲?去死拉。

我曾在高考的时候坐在一块硕大的冰块前接受电风扇那与阶级敌人决裂般地猛吹。

受当时欣赏水准的局限,我对音乐的理解还仅限于乌苏里船歌和樱桃好吃树难栽之类的民族艺术范畴。

但是在那个漫长的考试期间,所有的行径似乎也只能用命运交响曲来衬托一下那种和黑暗挣扎的底色。

这让当时的我狂躁难耐。

很想用赤炎掌将巨冰劈开,然后砸个稀吧烂。

或者跑到公共厕所里去裸奔,然后大喊:滚你的意义吧!虚无主义者会获得永生!

 

忽然之间。有鼓楼的钟声从遥远的地域传来。

无限悠远,无限深长的钟声。

————————

——唐僧深情脉脉地对牢笼里正在抓墙皮的悟空唱道:ONLY  YOU

STOP!对不起,你知道我的记忆线路每一条都和无厘头桥段相通,稍有松懈常规叙述就开始无原则地滑坡。

那些钟声让我的耳朵陡然增大了N倍,翘立出考场的窗户,延伸到一个清澄明澈的空间。

到现在我仍然迷惑那究竟是不是我的幻听。

这就和在手机打多了的夜晚,会听到远方隐隐的蛙鸣一样。

城市会带着幻灭前仓皇的神色在月光下疯长成黑黢黢的森林。

然后大朵大朵的云彩在逐渐明亮的天空下奔跑,奔跑。

还是奔跑。那些呈无定向爆破和流淌着的我的叙述和表达。

 

你一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因为我的思维永远无法停顿在某个固定的时点。

它们总是在做自由落体运动。

象一只愤怒有力的手掌毫无预兆地降落在桌面上。

 

——你在做什么!

一声暴喝之后,监考老师的庐山升龙掌把我桌上的两张考卷一并扫起。

我看着他的手掌。

当时我们的距离只有8厘米。

5分钟以后,我将从梦里挣扎着醒来 。

所以我有持无恐地微笑被他从座位上揪起,拎到教室外罚站。

我的名字被粗暴地写在一张严厉的白纸上,然后用一只铁夹别在走廊里通向外界任何地方的铁丝上。

这有点象老派药房和布店里传送票据的方法。

监考老师伸出粗大的舌头,将那个铁夹妩媚地舔了一下,然后把手轻轻地松开。

我的名字就这样从我眼前缓慢地移动,向黑暗的尽头寂静无声地冲去。

 

哦,我忘了提到音乐。

那一直萦绕在我梦里的背景音乐,应该是ZOPPIlife can't grow

他用一把漂亮的假声哭着唱:

“门口的蜡烛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我曾经象一个孩子一样活着。

妈妈在厨房,煮着愤怒。那就是我。

生命永远无法成长……

你无法否认有些音乐可以让人飞翔。

我看到TONGTONG在高耸入云的建筑物顶端无知的奔跑。然后对我们露出蛊惑迷幻的笑容纵身一跃。

从某种意义上,白痴是人生的一种定格。拒绝长大的唯一理由。

我看到在某个地下道的出口,晨雾弥漫,污水慢慢涌出来,肆无忌惮地摩擦着地表浸蚀向任何可能的方向。

 

是的,我看到写着你名字的白纸被另一只铁夹别在铁丝上。

然后和我的名字在瞬间相遇。

然后在我缓慢眨眼的时候,逐寸滑落到一个未知的明天。

 

现在当我回忆起当时的景象时。

我仍能感到呼吸中潜伏着灼热的刺痛。

你的名字象犀利而轻薄的手术刀,细致地切开水银般的淡水表面,露出微微泛灰的天空,游弋在空气中的飞鸟,和玻璃窗顶黑色的恍惚移动的树丛。

 

 

6

(字幕)

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全世界的人都恶心死

 

(画面:黑暗。深夜的隧道里风吹过来,忽明忽暗。西瓜熟了,汁水在被踢裂的边缘流淌了出来。鲜红的。心痛一样的鲜红。

仿佛还是昨天。

有人在街角用报纸遮住身体,翻身。汽车紧急刹住的尖叫。

无意识划过机动车道护栏的手指。

下弦月的时间。

夹住手机的下巴有液体跌下。

水珠慢慢降落,慢慢降落。

眨眼。天亮了。眨眼。下雨了。眨眼。尘土弥漫。

眨眼。嘴角绽放了。眨眼。一只气球飞走了。)

 

男人和女人,两种寂寞的有机体。

相遇并不是因为这些机体的本身。只是几率让他们刚好在对方经过的时候停了下来。

豆皮寿司说:当上帝把他们象摇色子一样碰撞到一起的时候,对小人物来说,就是命运。

 

海水慢慢涌到房间里来了。

男人和女人在狭小的落地窗台上象两只交尾前的飞蚁一样拥吻。

黑色的剪影相互缠绕,带着毁灭对方的憎恨和敌意。

他们把这称为爱情。

女人抽起一支烟,把全身的力量压在男人身上。恶狠狠地问:说!你是谁?

男人涨红了脸,用力抱住女人的身体,不认输的大声说: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之后,他们用雪白的被单裹住身体。象婴儿一样彼此微笑。

女人叹了口气。

男人说:喜欢上我了?

女人愣了3秒钟然后一脚踹了出去:关你屁事!

 

我最喜欢说的话就是关你屁事。

就象我有个想象力比较丰富的朋友一吃金针菇就联想到埃塞俄比亚小孩拉出的线屎一样。起因是有次吃饭的时候,我无意中提到不知道金针菇是怎么长出来的。他就开始一本正经地介绍说,金针菇据说是埃国小男孩拉出的一种线屎。并且绘声绘色地联想起前因后果来——埃国为扭转经济负增长长期受困的态势,特地把6岁小男孩的肛门结扎成专业口径,以便金针菇的生产可以保持统一的卖相。从那以后,每次吃到金针菇,他就象倒带机一样要把上面的话重复一遍。

我喜欢说关你屁事,是因为我发现这个词能充分地传递一种否定一切的意境。

比如,我对某个人说关你屁事,其实我就是在否定了这个人。因为关于我的一切都和他毫不相干。换而言之,我和他没有交集。那么这种人在我心里其实连一堆排泄物都不如。同理,如果我对整个世界说关你屁事,那么世界就和我隔绝开来。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和我不相干了。

对于一个喜欢把自己封闭在私人空间里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话能如此言简意赅地竖立起坚不可摧的屏障,在现实中与世隔绝。

但是后来周围的人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这个词一旦被重复两遍以上,就陷入了否定之否定的诡辩论中。假如如果把关你屁事作为否定用语的话,把它说奇次的效果和说偶次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我从小就没学好算术,所以聆听此类善意圣训的时候,往往只能把十指统统放到嘴巴里来表示敬佩掩饰自己的无知。要是对方仍不满足,就只好做虚怀若谷状把自己一起给否定掉。即摆出动感超人的造型,说:关我屁事。活活活。

 

这个时候,男人和女人已经陷入了沉默中了。

沉默究竟是粉饰太平的一种工具还是发自内心的无话可说?这就象天花板上潜伏的蛛网和阳光下舞动的灰尘一样不得而知。

女人觉的自己的表达好象忽然间短路了,无法正常地描摹自己当时的心态。

当海水把整个房间都淹没的时候,女人觉得和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男人的嘴唇在动。似乎还一直微笑着。

女人却觉得自己坠到海里去了,一直向下沉去。她想伸出手,但是男人毫无知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女人觉得泪水涌了出来,和周围逐渐黑暗的海水混在一起。无法分辨。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愤怒而鄙夷地说:“原来你在这里,这些拿去。”

女人回转身,一包东西迎面飞来。她本能地伸手一挡。

那包东西叭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女人定睛一看,是一只半透明的粗皮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块巴掌大的鳗鱼刺身似的肉,鲜红淋漓的,上上下下生猛跳动。有的已经跑出袋子,正向她跳过来。……

 

啊————,尖叫声。

我的心猛得抖动,看到这里再也看不下去。

我在OICQ上留言给豆皮寿司,我说,你们国度的这种故事我实在理解不了。

他说,你其实明白的。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我有些歇斯底里起来,用粗体字用力打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说,你只是不想进入本来属于你的空间。就象迷失自我的蝴蝶幼虫。一直没长出翅膀来。

你不想学会怎么飞翔吗?你不想认知自己吗?

我回答不出来。过了好半天,倔强地说:不想。

他想了想说,好吧,下次我来给你讲一个你肯听的故事吧。

 

 

有人和我说过,平等的爱不是爱。我相信这是真理。

我本来认为豆皮寿司是喜欢我的。现在这种感觉象被墨水浸泡过后的宣纸一样模糊了起来。

我本来认为我是喜欢我一直喜欢的一个人的。现在这种感觉也失去了原有的高频震动,象一只正在阳痿的大提琴。

我每天看着人造阳光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她孱弱而纤细。脱衣服的时候,露出的肋骨象销路良好的特制羊排。我看到她指挥棒一样的手臂就有折断它的欲望。

老实说要压制住虐待她的欲望,还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但是她的虚荣,臭美和数钞票时贪婪的目光都让我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她。

人造阳光自命青春,常揽镜自恋。高兴起来就姐姐、阿姨的乱叫。这也罢了,有时侯喊我妈就有点过分了,摆明了皮痒,我就老实不客气地把她一把推到墙角说滚蛋。她扭动身体,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她本来是我朋友的朋友。不知道何时开始和我同居。夜里躺在我身侧流口水打呼。

有时侯天气不好,就象猫一样蜷缩起来,低低的抽泣。

她说:阿泄,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看着窗外的楼层间亮着的万家灯火静静地说:这都是人们不想要的生活。

我想,也许就是这样吧。这就是真实。就象我和她的窗口在静谧无声的地球上,始终发散着象萤火虫一样随时可能熄灭的光芒。

 

在一个下雨的清晨,我按照豆皮寿司曾经描述的地址来到他住的地方。

去他家的头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从床上摔了下来。自从我3岁的时候从床上摔下导致小脑重创落下个10位以下的计算都要借助计算器的病根之后就再也没犯过同样的错误。

当时我懵然地从地板上爬起,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我拨了他的电话。

他的声音很朦胧,象含在嘴里的痰或是眼角没擦干净的眼屎,说:怎么拉?

我支吾了一声,抬头看看表,还不到5点,于是说:没什么,喊你起来尿尿啊。

他说:嗷。马上就去。

我就不支声了,听他在那边重重的呼吸,这个光景持续了好象有5分钟,但也许是一个世纪。但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那一瞬间,我的神经末梢才反射出头部撞击到地板的时候那种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痛。

他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呼噜,象驴子打了个响鼻。湿漉漉的。

我最讨厌别人打呼噜,比磨牙梦游抠脚皮还讨厌。我进而联想到我讨厌和别人同睡。

豆皮寿司曾冤枉地说: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我说,睡上下铺啊。你不是说我没体验过集体生活嘛?

他就撅起嘴装可爱说,好啊,我和你一起,一三五上铺,二四六下铺。

想到这里的时候,豆皮寿司好象忽然清醒过来在电话那头说:我想你。

我说:恩。

他说:刚做了一个关于你的梦。

我说:恩。

我发现从那次在哈根达司见过面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是的,我忽然发现我很想见他。我说,我马上过来。

然后挂了电话,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出门叫车。司机以为我是下大夜班的,说咱们都是辛苦的人啊。我说,您辛苦您辛苦。

 

天还没亮,发一种接近透明的棕红色。暗黑的树冠被风吹得好象在跳得克萨斯牛仔舞。我的随身听里重复放着FASTBALL乐队一支名叫《VAMPIRES》的酸性摇滚。主唱miles zuniga 在这只有359秒的曲子里一直高亢而忧郁地说:

我们象今晚的流星一样燃烧

象吸血鬼一样在白昼下隐藏

直到日落

梦如此真实疯长在爬藤上

我们的世界在夜晚开始存在

我忽然很想抽烟,在一个超市门口停了一下,下去买烟的时候发现钱不够,只好买了最便宜的黑猫。算算离豆皮寿司的家应该不算太远了,把剩下的钱付了车资。

我一边仰着头在无人的马路中央甩手倒行,象一个晨练的老妇女。一边夹着烟跟着随身听荒腔走板地抽嗓子大吼:As long as you are mineAs long as you are mineAs long as you are mine……

天空不停地往下掉鸟粪一样的雨点,溅在我的脸上和嘴唇上。不是咸的。

豆皮寿司租的房子在郊区,周围都是正在拆迁的工地。我路过的地方泥泞而肮脏象二战过后的废墟。

豆皮寿司撑着把破伞就站在废墟的尽头。他上身穿着一件有点发黑的白TSHIRT,下身穿着一条象霉干菜一样的短裤还披着一件民工似的西装。远远看去就象一个有N年便秘病史的忧郁男子。他看到我,立刻笑了走过来。

在我和他之间的工地上斜插在泥浆中有一块铁牌,上面画着一个工地的安全帽,旁边有两排红色的大字:生产有责,安全第一。

我们就在这块铁牌前相遇。一时都无话可说。

只好把目光尴尬地投向那八个大字上,他没话找话地说:乍看还以为是安全套广告。

我说:是啊,那应该把广告词改成做爱有责,快感第一。

我们都笑了,然后往他住的地方走。

我说,真巧,你刚好下来。

他说,不是巧,我已经下来过好几趟了。

我说,下雨拉啊。

他说,是啊,今年的雨季提前到了。

我们爬到2楼的时候,我说,如果把刚才那个铁牌偷回来改个标题倒是不错的摆设。

他说,好啊,那我们就去偷吧。

我猛地回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然后,接吻。

然后我们把伞丢在楼道里,在一个潮湿的清晨,我和他从泥地里拔出一个在中国大地任何建筑工地上随处可见的安全牌,悄悄地搬回了他住的地方。

我们浑身是泥的躺在地板上,累的喘不过气来。

我记得我好象说过一句:看来不承认我们不是当工人阶级的料子就不是科学的态度。

他的嘴唇就附和了过来开始继续刚才的工作,象泥地里的蚯蚓一样潮湿而柔软。

我们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仓皇逃窜并且充满了梅雨天气里特有的即将腐烂的味道。

 

我在豆皮寿司那里住了三天。

他的房间象脏乱的狗窝一样舒服。床和地板之间没有明显的过渡。翻个身就到了天花板的中央。我占据了他的床。他睡地板。白天我睡着的时候他不知去向。夜里我踩过他熟睡的尸体四处觅食上网。

有天晚上我喝多了可乐,早晨起来尿频,10分钟内上了4趟厕所。无意中看见他赤着上身穿着围裙正在煮东西。我站在门边探头窥视他。他在唱东北二人转的梁祝:一呀二呀一呀么一线天呀啊。以他鬼叫一样的嗓音唱这种小调简直是对民乐的侮辱,让人忍不住恶向心头起。我正打算飞起一脚的时候,豆皮寿司转过身捧出一碗面来淫笑不止:多佐。

这是一个颓唐而潦倒的时刻,时间大约是7点钟。气温不高也不低。

我蓬头垢面地穿着皱巴巴的棉布背心,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夹着拖鞋失魂落魄地站在地板上。

房间里很静。厕所年久失修的马桶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空气中有清晨雾水入侵时带来的冰凉的泥土和新鲜的草籽气息。

那碗面就这样从距离我一米的地方杀气腾腾的蓦然出现。

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时间就象蛋清一样可以透明地凝固住。它宽容地包裹住我和我面前的这个男人,然后将空气抽离,沉淀在记忆的深层中,变成一些抗腐蚀永不沾的化石。

 

 

我于是坐下来吃面。

豆皮寿司开始在窗口抽烟。

我低着头边吃边说:萝卜筋没挑过,失败。猪血松仆仆的一夹就散,失败。

豆皮寿司的背影笑起来,肩膀上下耸动。

然后我继续说:发型太土,失败,内裤不是CK的,失败……最可气的就是没有股二头肌,简直是失败中的失败。

我没有抬头,但知道他转过身来挡在我面前。

他说:我爱你。

我在他的人皮外套上擦了擦嘴,看着他:不介意吧。

他说,不介意。

我说,语言是误解之源。

然后我从他的书桌上找到一只马克笔在冰箱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黑框。

我说,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在这里画上一道吧。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曾经在他睡着的时候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一封信。

那封信是写给他自己的。

因为这封信,我知道了一个关于他和我的秘密。

 

第三天晚上,我拎了两瓶冰啤跟着他把垫子拉到楼顶的天台上。然后枕在他的膝盖上看天。

天空中的云是一片一片的,被风吹过来吹过去,象漂浮在透明海水里的冰山。星星象2元一碗的杂碎汤上点缀的猪油,冻结在玻璃气球的中央,时显时灭地涣散。

楼层间呜呜地做响,是一些不间断的气流在拉着康塔塔的管风琴调子。一些宽大的树可以遮住月亮,象城市里潜伏的怪兽。

我快要睡着之前,想,这样的场景很适合一个童话故事的开端。

 

我喜欢童话。它让坚强的人变得脆弱,让脆弱的人变得坚强。

就象我一想到在一片广袤无人的沙漠上,有个永远哀伤的小王子遥望着某个星球轻轻地说着他对花儿纯粹的爱情时,心里就很柔软一样。

王小波说人是分我们和他们的。这和飞行员用蟒蛇吞象的画来区分大人和孩子是一个道理。但这个世界的他们越来越多,而我们越来越少。

我记得我10岁以后就找不到我们了。只剩下我。

我想,人的眼睛是应该用来看纯洁的东西的。譬如清澈的天空静谧的湖水,而不是浑浊的城市和虚构的繁荣。

看着星星的时候,我希望童话里那些美丽的魔法也会象梦一样降临。

看着月亮的时候,我希望它的美好可以让我暂时忘记那些流光飞舞背后的罪恶。

如果可以和一些我们一起生活在童话里,那该有多好啊。

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的这个“我们”好象是包括了豆皮寿司的。还有我的一些朋友们。是的,现在我很愿意生活在童话里。如果不可以,至少现在我愿意来听一个童话。

豆皮寿司说,我说过我要讲一个你愿意听的故事。这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于是他的声线象电梯直下负5层一样低低响起: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地球上有一片未开化的沼泽。这个沼泽里有丰富的藻类和水草,到处都是暗绿色的有机化合物。它们仗着自己呕吐物一样的外型四处横行,颇象一些时尚元素被不合理的搭配后强行兜售。

 

一些关于沼泽曾经埋葬过若干次剧烈岩浆的传说让它充满了超现实色彩。那些灰炭和腐化物质沉没在肮脏的液体里慢慢发酵,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长出一只奇怪的生物来。

这生物一边长着气味异常妖艳无匹的食腐蝇花,另一边是静静伫立的羊齿一样的蕨草。他在浮出水面之前原本是沼泽里众多的厌氧菌之一,隐匿在被硫化氢弥漫占据的空间中异常活跃。后来不知如何被天上陨落的流铁击中,最终长成现在的样子。仿佛是巫婆的妖术,让他想起陈升的《发条兔子》:今天早晨出门前我还是只青蛙,怎么两杯啤酒就走样。

过去的同伴在他周围毫无知觉地跳跃活动,每天的工作就是分解着沼泽中所有可以分解的物质以及进行着永无止尽的分裂。

只有他,和整个水面的距离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了。

 

他很怀念水下的黑暗帝国,那是一个蒙昧无知的时代。没有欢乐没有忧伤,一切平静如洗,每一个个体都可以放肆地纵容自己充满貌似天真的卑劣。

他于是开始哀怨起来,责备造化的弄人,让他成为一个和以前不再相同的需要氧气存活并且进行光合作用的怪物。

他觉得自己的外型虽然发生了变化,但心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不喜欢和有氧生物呼吸同样的空气,或者起伏相同的梦想。

他越想越不平衡,每天都不快乐。

偶尔,沼泽里路过的蠕虫看见他,就问:你为什么叹气啊?

他说: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蠕虫说:恩,你长的这么恶心,真象上帝开的一个玩笑。

他笑了起来,从此就称呼自己,Be joke

 

你睡着了吗?

是的。

人造阳光的手指在我的脊背上按捏着。这感觉让我很舒服。

这不算触摸。

真正的触摸是能够让我的脑垂体分泌催产素的,这种物质可以让人瞳孔放大,平滑肌收缩,从而产生种种奇妙的幻觉。那种触摸,让我想起一双粗糙的手指和湿淋淋的掌汗。

人造阳光说,你已经很久没消失了。

现在人们都喜欢买储值卡了,这让我盗打手机的机会开始以世界人口膨胀的速率递减。

事实上,我,已经厌倦这种发泄方式了。

人造阳光拎住我的耳朵,说:你撒谎。

你害怕真的有一天,你会在一个钱包中找到你所说的那些东西,身份证、纸条、还有你写过的情书。

我说,笑话,我为什么要害怕。

无产者打破的只有旧枷锁,换来的是新世界。而我,一无所有。

她不说话。

我拍拍她,别以为你看了几本女性心理研究就有资格冒充广谱性大众蛔虫。

她于是忽然生起气来,换上透视装,站在浴室里往脸上拍紧肤水。我也不理她,找张赶时髦乐队的碟放在音响里,在一堆垃圾中翻出遥控器,按PLAY键。

音乐在我们破旧的房间里轰然发作,象一个单手扶墙的早泻男子。地板上丢着一本她看了一半的书,我拣起来,是罗素的《幸福之路》。

人造阳光好象说了些什么,音乐太大我没听见。可能这让她更加来火,反正在她甩门而出之前,特地冲到我跟前,在我身上踹了一脚。然后说:死去吧你!

王菲说:我试图接近幸福,可什么是幸福,我概念模糊模糊模糊模糊…….

我一个人抽了几根烟,然后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的冷藏室,象梁朝伟在花样年华片尾所做的那样把头伸进去。

我听到自己轻轻说:我为什么要害怕。

 

Be joke 每天都要忍受自己的另一半散发出的恶臭。

久在其中,慢慢也麻木了。

有些自称是飞越过大洋的红头复眼的糜蝇,远远被他烂肉一样鲜艳的花色吸引而来。在他胡乱翻出的猩红膜瓣上兴奋地撮着前肢,或者整排整排地轮流翘起大腿跳百老汇式的踢踏舞狂欢庆祝。

Be joke 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一切。

因为天黑之前,它们会被花粉中分泌的独特气味迷惑,然后慢慢滑落到子房中被一一窒息,在极乐中死去。

这时候的Bejoke是冷酷的。是的,对自己的冷酷。因为为了生存,你总得忍受自己去做一些不情愿做的事。

这是一种态度,活着的态度。尽管态度本身是异常淫贱并且谄媚低下的。

蜂鸟这样告诉他。

入夜以后,Bejoke喜欢和一只思辩的蜂鸟聊天。他不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括约肌面瘫患者是从那里来的。只知道他不是一边听爵士一边排泄,就是一边看着A片一边思考哲学命题。

那时候是他食虫花的一半睡眠的时刻,羊齿草的一半矜持而茫然地仰望夜空。

他问蜂鸟:你能用两个字来概括一下你觉的最重要的东西吗?

蜂鸟想了想,说,活着。活着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Bejoke问过很多遍。答案一般都是名词,而且很少一样的。但总结起来,属于经济基础范畴的多过属于上层建筑的。让Bejoke觉得满意的是,每一个回答者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认真地想一想。然后蹦出如:家庭、责任、生活、爱情、金钱、小资、朋友等等词语。

这些都不是Bejoke的答案。一直以来,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自由。

他无数次表达出他希望回到过去的想法,回到那个可以自在游走拒绝氧气的空间里去。

终于在一个夜里蜂鸟厌倦了他这种卖弄式的自我怜爱。他在A片中场的间歇不耐烦地对bejoke说:你丫有病啊,我忍你已经很久了。然后他对那个猥亵的羊齿草说了声靠。

记住,除了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

 

7

 

爱情,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

所以一定要快乐

否则两个人在一起干吗?

 

7

还没完?

动作带快点,现在是动感超人时间了

(未完待续)

作者:花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