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子的抒情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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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面色苍白,眼睛中也不可能散发出异于常人的神采光芒。面部线条粗疏,让人怀疑上帝在
刻画他的面庞时一定不小心将碳素笔折断过。如果非要在他实在不算出众的五官中寻找到能
给其他人留下哪怕仅仅一点印象的特征来,那就不得不提到他那生得略显单薄的鼻子--长
在他瘦削的脸上如同干枯树干上盘突而出的木结。
  A的衣着也毫无个性特色可言。一件蓝色的衬衫下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跑鞋已
经被岁月折磨得灰头土脸,整体看来既不时髦也不刻板。
  锅子是在人流从未停息过的火车站广场上见到A的,当时A正穿着马路,看那方向似乎
是要去百货商场。人潮中的A是空气中的一粒氧分子,水流里的一点气泡。除了锅子没有人
会注意到他那双东张西望的眼睛中所流露出的惶恐,除了锅子没有人会懂得阳光下他那苍白
面孔中所描绘着的温情款款。
  这是一个抒情的年代。
  A面无表情,或者说整个广场上的所有人们都面无表情。
  
  锅子记得事情是这样的:
  清晨,太阳升起,阳光璀璨。A在母亲的催促声中惊醒。
  “喂!起床啦,日头都照到脊梁了!”
  A翻身而起,草草披上蓝色的衬衫,套上黑色的牛仔裤,而后低着头寻找他的运动鞋。

  母亲端着装满豆浆的搪瓷缸进房来,白色的水缸上搁着一付油条大饼。
  “找什么呢?”
  “我那双跑鞋呢?”
  “哪双啊?”
  “白的!”
  “昨儿个没洗过,肯定被你踢床底下去了,你怎么就不仔细些?老是没来由的丢东西。”

  “又废话。”A屈身低头,果然在床底下找到了跑鞋,“该去买双新的了,都这么破了。”

  “自己买去,跟我说干什么?”
  “切!我自言自语总成吧。”A穿上鞋,刷牙洗脸后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起头发来。

  “一早起来就臭美!”
  A对着镜子捏着青春痘。磨蹭了半天,提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两大口豆浆,就往家门口
走去。
  “这么早到哪去啊?”母亲问。
  “你管得着吗?”A头也不回,出了家门。

  在弄堂口的石头堆里,A找到了他早就藏在那的一柄刀子。是用油纸包着的,有着蓝色
的鱼皮刀鞘的小匕首。他拔出刀子,刀口很尖利,刀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强光,有些迷人眼。
A微微侧头避开刀光,用手触摸刀刃,从吞口到尖头。他摸到了一道深深的血槽,似手掌上
的命运线,贯穿始终。
  他用舌头舔了舔刀身,那是种金属特有的冰凉温度。A感到心”突突“地跳得有些忙,
就深深吸了两口气,直到肺里有了乱石头堆特有的青苔气味时,才觉得好过了。
  A缓缓地将匕首贴身藏起,鱼皮刀鞘贴着他腰腹上坚硬冷静的肌肉。

  休息日的步行街上人流如潮。A无意于在店家精心布置的橱窗前多做留连。镶嵌在高楼
大厦上的电视墙里正现场直播着一场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举行的足球赛,路人在楼下纷纷
驻足,仰首看上几眼大屏幕。A在这些人桩子间穿梭而过,或许走得快了些,A觉得微微出
了些汗。
  这时手机响了。
  “喂!”
  “噢!”
  “你在哪啦?”
  “已经在路上了。”
  “家伙带着?”
  “带着!”
  “来的时候可小心些,别露了怯,教人把话给说去了。”
  “小事一桩,又不是头一回。”
  “我这次可是为你出气,你自己也得争气啊!”
  “完事了请你喝酒,哥们。”
  “那是小事。还有一句,到底什么事,犯得着这样吗?”
  “犯得着的。”
  “喔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呢?”
  “哥们你到底站哪边说话呐?”
  “得!得!算我多嘴。”
  “我恨死他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行了吧!”
  “那就这么着吧,好好教训这小子一次,其实我也早看他不顺眼了。那回见吧!”
  “回见!”
  电话挂上,手机上流下一道津津的汗渍。
  
  不知哪家公司在搞促销活动,在街上放气球,五颜六色的,低低地在飘在走在人行道上
的人们头上。A偶尔抬头,望见天空并非很空旷,自己头上就飘着好些气球。不由得他跳了
起来,努力抓住气球的系带,一只、两只、三只……一会手上就已有了一把,红红绿绿的,
A用手指头一个个戳过来。一连串的“扑!扑!”声后,A的手上只剩下几条萎然垂下的红
绿系带了。
  
  事情是这样的凑巧。(起码在锅子看来是如此)A在穿越马路时撞到了他的仇家,一个
长得五大三粗有铅球运动员身材的男人。
  那个男人冲着他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A看出笑容上贴着的轻蔑。
  A攥紧拳头,说道:“你倒有空到处乱跑。”
  “我正找你呢。”
  “正好我也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大块头问道。
  A的拳头攥得狠了,竟有些疼。手上还有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气球系带,粘着津津的汗
液,象是正蜕皮的蛇。
  “听人说你想找人训我?”
  人流仍然不紧不漫地在街道上淌过,A觉得就象空气在他发际擦过。他松了松拳头,将
那些系带甩在地上,问道:“你听谁说的?”
  “你管?”
  “二混子?”
  “你管!”
  “操着小子!是他叫你在这截我的?”
  “是又怎么样?”大块头的目光显出点焦躁来。空气中流动着热,大块头擦了擦额头。

  A的手伸进衬衫里,摸了摸那把匕首。刀鞘已经被他的肌肤熨得微微发烫。大块头额头
上的汗水涔涔直下,蓦然间,他伸出拳头,狠狠敲在了A的鼻子上。
  A的鼻子就象树干上突出的一段树结。大块头的拳头落在鼻子上,使得它陷落了下去,
血变喷了出来。
  “干什么打人?”
  “打你怎么了!”
  “别欺人太甚!”
  “切!你不是正找着我吗?二混子说你今天带着家伙,你倒是亮出来我看看啊!”大块
头的额头上的汗水并没有因为那一拳的快意而减少,汗液从额头流向眼角,模糊了他的视线。

  A拔出匕首,将刀鞘去掉。A感到四周的空气凝滞了,他神经质地转头四顾,原来身边
的人流停滞了下来,他能听到有人在惊呼。
  大块头习惯性地对着A轻蔑地笑着。A看到阳光下强烈反射着光芒的刀身,那一道深深
的血槽,如同手掌上的命运线贯穿始终。
  “呀!!!”他大叫。
  ……………………
  ……………………


  A有着一张苍白的脸庞,似乎被阳光晒得快透明了。他穿着毫不出众的服装,混在违章
穿越马路的人流之中。在锅子的记忆中,A就象个孤独的孢子,在万千弥散在空气中的孢子
中自个儿呼吸着。
  锅子蹲坐在街角边的栏杆上,他想喊一声“快停!!!”
  这时候,脸色苍白目光寻常的A已经穿过了马路,果然走入了百货商场。锅子不知道他
叫什么名字,他只是肯定地觉得这是张他应该熟悉的脸,而他所处的这个繁华广场也是为他
所熟悉的一整个世界。
  他到底叫什么呢?只好就随便地称呼他为A了吧。
  锅子抱着头,撕扯着他自己的头发,眼睛张得很大很大,低声呻吟着:这就是A的世界,
而他的世界正经历着锅子的抒情时代!

作者: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