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墩


把双墩和小猜家的房子三点连起来恰是一个正三角形。双墩是市郊区的一块小地方,因为地形而得名,分为左右墩各两块。左墩和右墩相隔不足百米,形状和大小就像两座孪生小山。双墩住人很少,除了小猜一家三口,仅还有四户人家。这四户人家竟在同一天早上各有一人发自杀死了。于是四家同办丧事,家门都贴上白挽联,整个双墩被女人的啜泣声追得气喘嘘嘘,疲惫不堪。偶尔有人坐车路过都把嘴唇惊慌的微微张开,每当这个时候小猜总是眯缝着眼看着车窗玻璃,没人知道她到底是在看什么。她的眼睛已经几乎瞎了。 
小猜第一次把眼睛睁开时接触的是一股强烈的光流,它们就像无数根金光闪闪的玻璃针一股 脑儿全拥向小猜的眼睛。在一瞬间的亮白之后混浊与黑暗永远停留在了小猜的世界。小猜的象貌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她的脸很平,天门很低。五官就像是用笔画在黄油纸似的皮肤上。小猜经常跪在凳子上照镜子,但即使在光线充足的大白天里,她看见的仅仅是一个模糊的黑脑壳,连同脖子及以下的线条都像是被水冲过的墨水画一样。小猜每每在镜子前都很高兴,与大多数遭遇不幸的孩子不同,她从不表现出忧郁或任何与苦难相关的情绪。小猜话很多,等到能想到的话都说完以后她就会跑到双墩中间,坐在地上一脸执着的想事情。小猜在想应该先上左墩,然后从左墩跑到右墩;还是把顺序颠倒过来。 
大猜和他老婆是做挑夫的,靠帮人用扁担运送东西养家糊口。他们一人一天换着出门做苦力,剩下的在家照看女儿。清晨天空刚抹了一点亮的时候,当班的那一个就得起床,捉着漏进屋里的光穿衣服,洗脸。然后提起堂屋角上的扁担。 
那扁担也和他们的生活一样总是一幅无光,生闷的老样子。 
他们偶尔出行。 
五岁的小姑娘第一次用右手食指摸到了自己的阴蒂。她很累了,头一回出远门去城里买东西,他们全家都很劳累。小猜尽力用手调动着下身的一切,爸爸妈妈的影子在白纸糊的墙上向她招手。终于,小猜露出了小心翼翼的笑容。 
第一天 
又是出门干活的时候,大猜和他老婆把固定的时间安排做了小小的调动。他们蹲在屋外打量着新扁担。打上的油漆在灰蒙蒙的天色中闪着光星,像一大条凝固了的黄泥水。大猜和老婆一人扶住一头,力道使得很平均。新扁担在两人之间伸得和地面保持水平。屋里,小猜在梦里似乎躲避着什么,咕哝了一句然后把被子把头整个儿蒙上。 
新扁担的第一个使用者是小猜的妈妈。临近入夜的时候,大猜牵着小猜走到左墩上去接。路上没有碰见半个人,小猜时不时的被石子绊倒在地上。双墩在此时的天空下就像两块巨大的黑影。在小猜看来,周遭的一切都相互捣得支离破碎,乱做一团。只有双墩,一成不变的向自己走来。她不知道应该去迎接哪一个,即使已被爸爸领上了左墩,在小猜的心里仍然做着艰难的选择题。 
要等的人挑着扁担出现了。情景就像是被绞死在十字架上的耶酥。因为背光,她的身子和右墩漆黑的相连。看来,大猜犯了小小的错误,他们急匆匆的从左边跑来。向右边跑去。 
第二天 
大猜挑着扁担走在泥地上。他揽了一个女人的活。他一共往返了三趟才把事情办完。女人满脸热情硬要把一管口红塞给喘着粗气的大猜。大猜问这是什么。女人指了指嘴巴说你摸摸。人家让他摸,他就摸了。右手食指红红的,又摸了摸,中指也红了。女人笑起来时脸就像披星戴月的夜晚,大猜舔了舔手指,看见指头的影子投在女人的乳房上。 
大猜挑着担子从右墩上直往下冲。来接他的小猜母女站在左墩冲他大喊。大猜没有回头。他老婆只好带着小猜一边跌跌撞撞的向下走一边用更大的声音喊大猜。好不容易。大猜停了下来。 
“我以为你会从左墩上回来。” 
地上大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从脚底拖到了房门。而旁边原本比他高出许多的老婆,影子却像一只黑鸟,在隔壁的高个面前显得十分瘦小。 
小猜手了第二把。 

作者:84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