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南京地下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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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道的南京地下音乐是从1993年开始的,那时军人俱乐部里有一些卡口带出售,于是我在那里认识了我现在的大多数朋友.军俱是我们热爱的地方,每个周末的下午我坐上公共汽车,盼望着快一点和朋友们相见,然后我们会从第一家音像店看起,一直看到最后一家,然后再走进第一家,从头再来.或者站在某个地方围成一圈,聊各种可聊的事情,其实聊的最多的也是音乐,乐队,诗歌,等等,等等.也发泄自己对社会的不满和对人际关系的厌恶.我们有时也坐在草地上晒晒太阳,享受着小圈子的愉快.

那个时候爱国者乐队正在重炮”Disco舞厅长期演出,我们不喜欢这支乐队,因为他们的歌词太差,因为他们太会煽情------这一点我只是听说, 因为我从未看过他们的演出, 原因是(这也是最让我们反感的地方)------因为看一个摇滚乐队的演出竟然要花钱.

那个时候冷击乐队的成员成了舞厅伴奏的高手,我们也不喜欢他们,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一点也不摇滚,竟然去作歌厅.

那个时候南京大学和河海大学里有两支乐队, 那个时候9中的一些学生组织了一支乐队名叫”King”,后来的七八点的主唱海洋也是9中的学生, 但他并不是”King”的成员,只能算是个外围的爱好者. 那个时候大厂的有色金属正在刻苦的练着技术, 许威,许凯兄弟以的队名唱着一些好听的木吉他歌曲. 这一切我们都不喜欢, 他们都没有思想, 而什么是思想我们并不知道, 我们只是喜欢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对一切的评论是或者没有思想, 我们的偶像是Neil Young, Bob Dylan, the Doorsthe Cure. 当然还有伟大的JimiVan Morrison. 94年一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 我们为新到货的卡带激动不已, 一天听上十盘带子, 看各种各样搞到手的乐队评论, 并且大骂除唐朝, 张楚, 崔健和何勇以外的所有中国乐队(问题是除了这些乐队我们就没听过什么乐队了) 那个时候我们是一群在军俱里做着梦的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梦, 最多的梦是摇滚乐, 那个时候电台的摇滚乐d j是任基和离群, 那个时候吴宇清还没有正式成为电台主持人, 那个时候”pk14”的杨海崧正打算成为一位伟大如Dylan的民谣歌手, 这一切是和谐的, 有如阳光下的猫, 而阳光会随着时间而倾斜, 猫是明白这一点的, 可我们不明白, 或者我们努力不让自己明白.

很难说军俱是从哪一天开始查处卡口带的, 很难说我们是从哪一天开始不再去军俱的, 这个事实使我们感到非常伤心, 但卡带其实并不比以前少, 甚至好货越来越多, 使我们伤心的是我们再也不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95年是令人沮丧的一年, “冷击终于解散了, “爱国者有色金属”,”失控在南京大学组织了一次有声有色的演出, 但随后销声匿迹, “有色金属名存实亡, 杨海崧去了新疆, “King”在更换了成员之后改名为地球之子”,海洋依然是外围的爱好者, “魔镜乐队开始排了一些他们崇拜的Guns’n’Roses黑豹的歌, 他们没有排Metalica, 因为他们的技术还不够好(而他们却是南京最稳定的乐队, 直到现在这五个人还在地下洞的那间小屋里排练), 华东和徐锋组织了胴体乐队, 与其它频繁更换的乐手们排了几首貌似窦唯的歌, “稻草人只剩下彭勇一个人维系着乐队的生死. 这一年我没有看过一场摇滚乐演出, 我在等待着, 所有人都在等待, 我想全国的青年人都在等待, 等待什么呢? 我已经忘了我在等待什么, 现在看起来也许是963月份香港城俱乐部的那次演出吧.

当天演出的票价是20(这又引起我们的不高兴), 观众很多, 平时很少见面的朋友都到了, 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军俱的好时光, 大家相聚一堂, 真的是济济一堂, 演出推迟了半个多小时(这也成了惯例, 我们学会了忍耐), 首先是杨海崧唱的民谣, 歌词很感人,唱的也很好, 但他更应该出现在六十年代的某次嬉皮聚会上而不是这里, 接下来是胴体乐队, 贝司手明显地不够投入, 女键盘手更是显得吃力, 倒是吉它手徐锋的表现出人意料地富于激情, 主唱华东在失真的吉它和强劲的鼓击中跌跌撞撞地唱着, 最后他倒在地上四肢叉开等着谁会把他拖下来, 但是下面的洞穴已经上场了. “洞穴地球之子又一次更换了成员后的乐队-----这种频繁的更换已成为南京所有乐队的恶习-----他们是以Pink Floyd似的宏大音响开始的, 观众并不热烈, 因为唱的竟然是英文, 我们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英语写歌词. 他们将不会再以洞穴的名义出现, 主唱杨笑忍随后去了美国, 就读于一所爵士音乐学校, 吉它手朱捷加入了后来的七八点”, 鼓手在学了一段时间的贝司后也加入了七八点”, 我们实在是熬过了洞穴”.后面是周力子和他的烛音乐工作室”,几首如流行歌曲般的作品,一个留着长发装腔作势的歌手,这一切让我们恶心透了,但幸好我们没有离开,而我们确实是想离开的.”忧郁孩童乐队是由前爱国者的贝司手张永,稻草人的吉它手郑伟和鼓手刘钢组成,他们的最后出场让全场人沸腾起来,一个重金属乐队总是能在这样的场合让人兴奋的, 他们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所有人都在大喊, 仿佛要撕点什么或者猛击一下脑袋, 在我身边的一个女孩高声叫着忧郁孩童我爱你!”,当然张永什么也听不见, 他正忙着点他的贝司絃,这次演出使他们成为南京速度最快的乐队,我想也正是因为他们,这次演出才会被人不断提起,他们随后去了虎门和四川的一些地方做歌厅(又一支歌厅乐队!)。演出结束了,但我们的梦想并没有结束,相反我们开始有了一些计划,我们正打算把这些计划付诸实施。

96年一晃就过去了,一批乐队解散了,又一批乐队成立了。乐队们现在开始租用五台山脚下的防空洞作为排练室,在那里排练的有“火石”,“西”,“胴体”,“魔镜”,以及“秘密花园”,后者在“好男人”酒吧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演出(在我看来这也是他们最好的一次演出),“胴体”和“魔镜”也分别在那里进行了演出,这让我们觉得高兴。“好男人”是南京第一家摇滚酒吧,但是好景不长,赵勤离开后这种情况就中断了,“胴体”乐队甚至在演了一半时被粗暴地打断,因为客人们觉得太吵了。“好男人”的例子给了乐队一个教育,也给了酒吧老板们一个教育,当然没有受到教育的大有人在。974月“JOY”酒吧开张营业,老板是一位辞了职的日语翻译。第一天的演出是为纪念Kurt Cobain而举办的。南京大学的学生穆谦用木吉它演唱了大部分NirvanaMTV现场演唱的歌曲,紧接着是“秘密花园”用大音量翻唱Nirvana的歌,主唱藏亚贝照例踢着话筒,但他没有倒下去,也许是因为地方太小了,下面还有“九月十四”,这也是他们的第一次亮相,最后是一支不知名的乐队以一曲“国际歌”结束,但是这首歌我们现在已经不感兴趣了。在听了大量的卡带之后,我们在军俱的这群人正在分裂,吴宇清成了电台主持人,每周三次播放摇滚乐,杨海崧成了一个Punk,海洋开始跟着Britpop的节奏跳舞,华东去了德国,“秘密花园”经历了无数次的换人,现在他们做的只能是让自己高兴而已了。

97年的卡带市场空前的繁荣,品种之多,质量之好让我们感到恐怖,这一年共同的话题是无聊,这一年的主题是变换工作, 这一年流行的是蹦的(当然不会是英国地下舞曲), 这一年城市里最让人关注的是痊愈者十八乐队, 来自南通的王峻平,施旭东和来自东北的麦子, 我见到他们时贝司手是由生命之饼的吴维临时担任, 他们的出现打破了南京地下音乐的平静, 他们带来了新的风格,一种不同于南京的风格. 与此同时引擎乐队从重金属转向了Punk, 但他们依然不受欢迎. 在南师大的演出中当吴维拖着贝司对着鼓砸过去的时候, 他也许并没有想到以后在大学里的演出将会多么的困难. 在那次演出中”pk14”的出现也是让人惊喜的. 98年的1月份开始”pk14”七八点”, “引擎”, “秘密花园”, “痊愈者十八在如意里三号三楼的小酒吧里做了无数场演出, 小型的让人想起某种宗教的仪式.直到酒吧的关闭, 海洋去了澳大利亚, 徐锋离开”pk14”,”秘密花园正式解散, “痊愈者十八改名不高兴”, 华东从德国回来加入”pk14”,”火石乐队解散, “扬声器的薛勇开始摆弄各种录音设备------.

 

总有某一个点是转折点, 虽然我们自己并不知道, 这是一件事, 或者是一个人, 甚至是一句话,一首歌. 对我而言, 如意里三号三楼小酒吧是一个极富象征意义的地方, 它让人联想到生活中的一段美好的时光: 我们在军俱的草地上为某一种精神而激动, 而它的关闭使我们终于再一次面对现实, 我们疲倦地皱起眉头, 但我们的眼睛并没有闭上, 因为摇滚乐的幽灵正在这个城市里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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